[原创] 晨跑柳

晨跑柳 　　熊立功
　　晚年的柳大爷晨跑柳，身子骨结实硬朗，一百多斤的担子挑在肩上，一点也不费力，上坡下坎，人还不打晃。一个笑哈哈打出来，洪亮亮的，震人耳膜。他有这样的好身体，功劳全在跑步上。 　　晨跑柳打十三岁的时候起，就开始晨跑，一天又一天，一年加一年。哪怕是碰上风雪盖路，寒天地冻，他照样跑；哪怕是三伏天，热得猪粘泥，狗掉舌，他也没间断过。时间长了，小镇的人们形象地称他为晨跑柳。 　　十三岁前，晨跑柳是不喜欢晨跑步的，孩儿的他跑不动，跑不得，成天耸着肩，猴着腰，咳咳嗽嗽，步子迈大了就气喘嘘嘘的。左邻右舍的人暗地里说：这孩子长不大的，不信大家看。 　　晨跑柳的父母亲也是急得到处求医，今天这个看一看，明天那个瞧一瞧，吃的药可以用车拉，可总是好一天歹一天的。后来，一个马戏团的武术教练告诉晨跑柳的父母说：这孩子肺里有毛病，经脉不通，叫他在吃药的同时，坚持天天早晨跑步。 　　晨跑柳就按照武术教练说的，一边吃药，一边坚持每一天天蒙蒙亮就起来跑步。他开始跑步的时候，其实不能叫做跑步，准确地说，叫做走步，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前挪，慢慢地叫走快步，由小步到大步，最后才到跑步。 　　晨跑柳跑步的场地很好，从家里一出门，就是一条长满浅草的路，路边还有一片柳树林。每一天太阳出来的前后，那里的空气清新新、甜津津的。他跑步坚持一种习惯，鼻子深深地吸气，大口大口地呼气，大大的喉咙同时派上用场，跑上三五步就嘿一声，双手也不闲着，随着脚步和均匀呼吸，一前一后地一张一合。就这样跑，晨跑柳跑到十五六岁时，竟把肺里叫病的东西撵得无影无踪了，从风一吹就倒的黄豆芽，跑成了血气方刚的汉子。 　　跑着，跑着，晨跑柳就在小镇有了名气，只要是上面组织什么体育活动，有田径项目的，镇子里的干部就找他去参加，他也总是能够拿回奖牌名次。慢慢地，像被筛子过滤一样，晨跑柳在一次到省城参加比赛之后，就被省体育局留下了，通过培训训练，他经常参加国内外体育比赛，也多次拿回奖牌。这样，晨跑柳就成了省内的名人，也成了小镇的红人，被小镇的人们看作是功臣。 　　到了晚年，退役之后的晨跑柳住不惯都市，回到家乡小镇，依旧和小镇的人们朝夕相处。享受大山里的新鲜空气，享受晨跑带来的乐趣。 　　还是喜欢晨跑的晨跑柳跑到七十岁的时候，小镇从一个山区镇子也变成了城市，过去的瓦房变成了一层比一层高的楼房。他家门口的土路、草坪变成了水泥路，白汪汪的。一个外地的房地开发商买下下路边的柳树林，并且是连树带地皮都买了。买了柳树林的开发商，请来人，经过规划，要把柳树林砍去，建工厂。 　　砍树的那一天，晨跑柳不要人砍，他说：柳树林就是就是工厂，毁不得，不能砍，没了树，生活在镇子里的人就难受，就会遭殃。 　　砍树的都是外地人，没有人认识晨跑柳，他们把晨跑柳架到一边，疯狂地砍起来。 　　在很快的时间里，柳树林之中的柳树一棵棵轰然倒下，眼看斧头砍向最后一棵柳树时，晨跑柳疯了一样，甩开两个死死按住他的汉子，向那一棵柳树扑去，斧头在晨跑柳的腰际停住。 　　开发商走过来，听了小镇人说完晨跑柳的光荣史之后，破例地把那一棵临近路旁的柳树留下了。 　　打那以后，晨跑柳每天早晨一出门，就围着那棵柳树晨跑。那是叫什么跑啊，准确地说是叫绕圈子，围着柳树绕圈子。 　　晨跑柳这一奇怪的晨跑，很自然地给人一种不解，水泥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里，就经常有头伸出窗外，往晨跑柳这边看；在开发商建成的工厂里上下班的工人，也把晨跑的晨跑柳当作怪物一样欣赏。 　　晨跑柳不管这些，唯我独尊地照样跑。他感觉不同的是：过去陪伴他晨跑的是成片的柳树林，还有成群的鸟儿，现在陪同他的只是这一棵柳树，以及不时从工厂飘过树顶的黑烟，再就是身旁水泥路上来往车辆屁股冒出的紫烟。 　　经常呆在空调屋里上班的儿子不要晨跑柳再跑，说空气污染严重，还说他是在卖丑，掉底子，恳求他到镇中心健身俱乐部跑步机上去跑。孙子说：一定要跑，就在太阳出来之后跑，那个时候空气最新鲜。 　　晨跑柳不听儿子的，倒是按着孙子说的办，太阳一出就上路，浓烟扑来就撤退。 　　跑呀跑呀，晨跑柳跑到七十四岁时，绕着晨跑的那一棵柳树慢慢地枯死了。晨跑柳也感觉嘴和鼻的呼和吸不如从前，喉咙也派不上用场了，过去的一步一声“嘿”，变成了一步一声“滋”，他前后张合的双手也僵硬起来。 　　终于有一天，晨跑柳躺倒在病床上了，诊断结果：肺癌。晨跑柳临终时，把孙子叫到床前，塞给孙子一个小包。 　　打开小包，孙子看到，包里装的是柳树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