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祭奠夜来香

　　　　　　　　　　　　　祭奠夜来香 　　　　　　　　　　　　　文　暖玉 　　小区草坪的边缘有一丛夜来香。是飞鸟衔籽还是有心人为之，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在开放，它在香。 　　夜来香不算美，假使它开在牡丹、芍药、秋菊等大而妖的花间；夜来香很美，如果它长在低矮的见水就绿无水便枯的草边。 　　与草比，夜来香很高，不是“鹤立鸡群”的高，而是“鹿立羊群”的高。也许，夜来香本知道自己身体瘦弱、花朵娇小，便用拔高给自己一个露脸的机会。这在万花丛中应该是逼不得己的选择，可在单调的大众的不足尺的草间，夜来香的高就成为一种突兀的不协调。而协调的对象往往是少数，是冒尖者，正如“出头的椽子先烂”。 　　夜来香的香很浓，浓得仿佛成颗粒状聚在它方圆几米的头顶。只要你一路过，那颗粒就成为一枚枚子弹，射入你的鼻孔，使你不由得鼻痒，想打喷嚏。我想，这也许也是夜来香因着自己在花形上无法同其它的花相媲美，便于自卑中刻意用香来弥补缺憾，用香为自己赢得在人们心目中应得的地位吧。当然，这应得必来自那些有心于夜来香之人，对于嗅觉失灵者，夜来香的香只能是自作多情。 　　每次走过夜来香，我都有一种怜悯的欣喜。我不知道夜来香为了它的香所作的是何种的努力，它的单薄的四个花瓣何以能释放出那么浓烈得化不开的香。它的香是它立足于花界的足够资本；它的香是它来世走一遭的最好证明；它的香更是它射向情感世界的一把“丘比特”。我就是它的靶的。我能够无视它的形，却无法躲避它的香。我被它的香俘虏，成为了它爱场中的甘愿臣服者。 　　夜来香的香在白天是内敛的，你需要俯就，才会有淡淡的香被吸入。俯就是一种不平等，失去平等的爱就累。于是，夜来香就在白天藏起自己的花容，用合衣而眠拒绝着注目。单等太阳降低了温度，渐行渐近一天的归宿时，夜来香才舒展芳姿，用不设防接受着有情有意者哪怕瞬时的凝眸。凝眸中一场爱便拉开序幕。 　　我和夜来香的爱开始于一个黄昏后。 　　那天的黄昏后，我只是为了出去走走地走在小区的草坪四周。脚步没有节奏，心绪散漫不定，目中物不成像。身是躯壳，挪移的是距离，消耗的是时间。然而，当一团香向我兜头掷来时，我的散被拢住，拢成了不小的吃惊。只是不多几朵的小黄花，其香却如此有分量，挡着我的步。我知道，我之所以被拢，除了夜来香的香，还因为自己是情种。“情人眼中出西施”，“情人鼻中也出西施”。夜来香就是用它的香成为了我的西施。 　　既已是西施，当然美了。夜来香的黄是嫩黄，黄中浸着淡绿，清艳清丽；夜来香只四个花瓣，单纯中蕴着对称，和谐和美；夜来香的花朵不大，娇小中透着玲珑，柔弱柔美。我知道我已不能自拔，我陷得深了，深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是，每日黄昏后的相约便是我与夜来香的秘密。 　　只能是秘密。花前，尤其是月下的花前，是与爱有关的，而爱在爱已贬值的今天，即使是爱花，也是一种悖时的多情，是遭只为名利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人的不屑的。于是，我们的爱就只好偷偷摸摸。每一次驻足，每一次轻抚，每一次深嗅，我都尽量避开他人的有可能的注目。虽说爱是双方的，但第三方，甚至第N方有时也能让爱偏离希望的运行轨道。 　　然而，我的偷偷摸摸还是被人发现了，是我儿子。那天，我正抚着一朵小花在深嗅，儿子的一声“你看你那样儿”让我吓得赶紧松了手。本以为既是自己的儿子便少了些许尴尬，岂料却酿成了更大内疚。儿子是好心，当然是对我。见我如此恋花便于第二天采来一把，并用少有的热情插在了花瓶里，只等给我一个惊喜。我能说什么？我只能告诉儿子：花也是生命，人不可为了取悦自己而戗害其它生命。儿子应该是懂了，因为后来当我和儿子一同走过夜来香时，儿子也会去抚一抚、去嗅一嗅。我知道，这是儿子的忏悔。 　　然而，我的钟情，我和儿子的忏悔，并没有保全夜来香的生命。我说过，突兀在有些人眼中是不协调。夜来香在低矮的草中的傲然独立是它悲剧命运的根由。不知是谁的无情手把它连根拔起，扔到了苍蝇乱飞的垃圾箱旁。我默立在夜来香的尸体旁，失去生命的夜来香自然没有了令我心醉的香。每一朵花、每一片叶都失了水分，蔫成一种诉说，最后必将枯成一种无可奈何。我知道，夜来香的水分都飞到了天空，凝成了一小片云。云会成雨。明天的雨中会不会有黄色的雨滴？如果有，那可是夜来香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