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次失败的行贿

　　　　　　　　　　　　　　　　　　　　　　　　　一次失败的行贿
　　我如实坦白１１年前我的一次行贿经历。 　　当然还得从这件事之前说起——１９８９年，对我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年份。大学毕业，由于某些原因，我和全县一百多个师范生一样，一个不留地给打发到了各个乡镇中学任教（其实也不对，有一个例外，就是教育局长的千金，师范毕业留了县城，还转了行）。我其实还算是比较幸运的，分配到了一所县直属中学，只是这所中学距离那个叫万古的小镇都有将近两公里，与镇子只有一条极其破烂的小公里相通，当然，还有一条石板路，从田间的阡陌绕来绕去，再攀上一个叫黎家岩的山坳通到镇上。学校周围全是农田，只有一半的碳渣围墙，还被周围的农民给挖得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门洞，校园成了野狗出没的场所和农民的放牧场，常常连晾在外面的内裤都会被偷走。一所以前很知名的高完中，此时已经破落得一塌糊涂，全校只有四百多学生了。 　　穷，真是穷得没法说。我在校园里开荒种菜，与附近的农村妇女为争抢大粪而打架。女儿感冒发烧，居然在破抽屉了只找出来一块一毛钱。不过，教书我可从来没有懈怠，教过两届高三，就在县内有了些名气了。不过，只有名气有啥作用？还是只有永远呆在这里做村学先生的命。第六年的时候，命运突然有了转机，县城的省重点中学第一次实行公开招考教师，我于是顺利通过了讲课、说课，考试和检查教案这些程序，终于进了县城。可是，老婆却没有办法，还是只有继续呆在那里。我带着三岁的女儿进城，把她送进了幼儿园，那几年生活照样艰难，真的是又当爹又当妈。好些人都通过各种关系，很快就把家属调进了城，可我没有丝毫关系，无可奈何。进县中学一年后，我的教学工作干得非常出色，可是，由于我天生的不会拉关系的毛病，竟然在年度考核的时候，得到了不合格，继续试用的结果。气愤之时，得到一朋友信息，介绍我到广汉市的一所中学去试讲，于是我便带着满腔的怨气去了，而且一试就中，学校许给我好多想都不敢想的优惠条件，而且是全家人都去。我打电话告诉了妻子，她也非常高兴。我兴冲冲地回去，正是一个周日的晚上，学生在安静地上着自习，他们还有三个月就要参加高考。那时，我突然就打消了要走的念头，觉得要是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会使自己一生不安的。便跑到街上给那中学的校长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我的决定。校长没有说什么，只说尊重我的决定，这样我的心情也就很快平静下来了。 　　可谁知第二天，教育局长便打电话让我到局里去。刚一进他办公室，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什么我们把你从下边调上来，才一年多时间你就想跑，这对得起全县九十多万父老乡亲吗！我这人骨子里有着深深的怕领导的意识，所以也没有做什么辩解，更没敢顶撞他，只是把那件事详细地给他说了一下。局长发完火，大概看见我还这样老实，也就于心不忍了，没有再骂，还说，你是不是因为家属的问题没有解决好的缘故，如果是这样，我们会尽快给　　你解决。领导的话我还敢不相信吗？本来自己已经决定不走，还同时得到这样的许诺，就是挨了这顿骂也值得啊！我回家，把消息告诉了妻子，妻子也觉得，既然是这样，也还是不错的，不走就不走了吧，也不能辜负领导的希望啊！于是，我们就热切地期待着暑假到来，等待着全县教师调动的结果。然儿，我实在太天真了！结果居然是一场空。这下，我就成了爬烟囱的耗子，两头受气。妻子成天责备，知道了我那事情的领导也不给我好脸色，那日子真是暗无天日。 　　于是，我想到了给局长大人行贿。老实说，行贿之举，在我平生还是第一回，那种内心的煎熬惶恐简直无法言表。记得那是七月末的一个傍晚，我打听到了局长家的地址，去商店里买了两筒雀巢咖啡，带上存折上取出来的仅有的一千五百块钱，一起装在一个塑料袋里提着，像做贼一样往局长家去。一路上，看到大街上熙熙攘攘的逛街的人流，满街荡漾着温馨祥和的气氛，而自己却这样狼狈地委屈自己去求人，心中不禁感觉酸楚，眼泪都差点涌出来。 　　在局长家的楼下站了好一会，才勉强平静了跳得厉害的心，鼓起勇气上楼。我知道他家在五楼。五层楼我大概爬了不少于十分钟，才站到了局长家的门口。铁门关着，但是能听到里面有很多人在高声大气的说话，气氛非常热烈。我突然觉得腿软气虚，几乎没有勇气敲门。就这样可能又站了十多分钟，终于怯怯的敲了门，敲了好几下，突然屋子里的声音停止了，听到有人往门口走来，那一瞬间我简直有些魂飞魄散，局促得似乎要晕倒。门开了，只有一条缝，从门缝里伸出一颗头来，我认得她是局长夫人。她把门开得梢宽一些，穿过局长夫人身边的空隙，我看见屋子里坐着满满的人，都偏过脑袋来看我，脸上凝固着怪异的神情。 　　在那一刻，我突然说不出话了。直到现在我都难以相信我竟然是这样一个见不得世面的人。我突然很笨地把那塑料口袋往她门口内的墙角一放，就退了出来。就在我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局长夫人试图把门关上，可能是又怕夹着了我，便松了手。这时，屋子里的人突然一阵哄笑。我站在门口，局长夫人也走了出来，直到这时我才稍稍恢复了一点清醒。我说，我想找局长。局长夫人说，局长不在家。我说，是吗，那我就走了！迅速撒腿就往落下跑。跑到楼下的坝子上，我差点放声大哭，可我强忍住了，蹴在一块石板上拼命地拭着那不争气的眼泪。 　　这时，突然听到有人下楼的声音。我迅速地抹了抹双眼就要往暗处躲，原来下楼来的局长夫人已经看到我了。她走过来，提着我那个瘪瘪的塑料口袋。她把口袋递给我，说，调动的问题是有严格的组织程序的，你就不要这样了，这样影响多不好的。我默默地接过了塑料口袋，像逃一样窜出了那个院子。一个人鬼使神差地就走到了濑溪河边，坐在河边的石墩上，把整整一包烟抽了个精光，抽得我舌头都起了泡。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街上早已没有了行人。我站了起来，把两筒咖啡扔进了河中。钱我可舍不得扔，那是我两口子工作了八年的积蓄啊！ 　　这就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行贿的经历，一次失败的行贿经历。两年后，局长因经济问题被判刑了。而我最终还是选择了远走他乡，去寻找那种不求人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