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留年 第一章第四篇

四、苍苍白发莫闲愁
　
门外的鸟雀还在欢呼着，我已糊涂地忘了那棵一年四季都是苍绿的树叫什么名了。 铁路边的那块地已不见绿，只清楚地记得那里留下了奶奶和妈妈来来回回忙碌的脚印。这里种着青菜，那里肥肥地养着包菜，还有很多的菜在它们小的时候我不认识，长大了便知道那个是什么，这个又是什么。只有韭菜我是一直都认得的，因为长相被我熟识，因为我不喜欢吃它，因为爸爸妈妈还有妹妹喜欢吃一道叫做“鸡蛋炒韭菜”的家常小肴。那个时候奶奶已经老了，再也不是那个我惹祸了还可以拿着棍子使劲抽我的霸气奶奶了。而妈妈，她的全部生活不是工作就是家庭，洗衣做饭，拖地拾家，种菜浇水全是她一个人来做，没有人帮她。爸爸太懒，我和妹妹不懂她的辛苦，奶奶年迈不便过度劳作，所以很多的事情只能由她一个人担着。现在我也老了，不知道她们都躲在天堂的哪个角落瞅着我呢，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想着想着就落了泪，念着念着就捂着嘴。然而时光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一去不复返就是不会再复返，即便你泪流成河它也不会倒退一分一秒。只是接下来的日子，我可不能再这么闲愁。我承认我怕死，我贪生，我只想争取多活，多留念留念这个收养了我一辈子的人世。 　　无论是春夏秋冬中的哪个季节，我觉得我都该为我还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而感激。只要大脑还可以转动，思维还未休眠，右手还可握笔，我的文字就一天不可停歇。我不能让我人生的最后在虚度里划过，不能像那脆弱的枝头绽放的花儿一样，只要一阵劲风就可随意抖落，亦或一场大雨就能花湿满地，我要做墙角孤傲坚韧的藤萝，无论是否开花结果，至少我毅然地同所有的雷电风雨抵抗着，我可以大声呼喊“有本事你就像抽风一样地鞭打我吧，除非你把我碎尸万段，否则我绝不离开我的故土半步”一样的盟誓。这样的设想，还是符合我的性情的，毕竟我本就不是个妥协之人，我宁愿被人骂作是固执也不愿背叛我的初衷向谁弯腰低头。所以我要坚定地守着属于我的一方沃土，在那里耕耘播种，撒点优美的文字上去，拨些宁妙的音乐下去，那潮湿的土里全是我轻轻走过的脚印，一步一步，小小的，看出有些不稳有些颠簸，但却异常地坚定。我希望在我闭眼之前，可以收获到丰硕的果实，满满的空气中芬芳四溢，飘到了渴望读书的孩子手里，飘到了和我一样迟年泛黄的老妪嘴里，飘到了我即将去往的地狱或天堂。临走之前我会把果实分享出去，把今年的种子随着风的方向扔出去，让这些被我画下了爱的“诅咒”的种子任意播撒，生根发芽，传递每一份真挚的爱和怀念。这样我的最后一程，也算圆满无悔了。 　　我最不愿做的事就是老了都要让别人来可怜我，做个公交车还非得装作柔弱地无法站立，然后可怜巴巴地望向车里有座位的人，等着别人给我让座。我宁愿能站多久就站多久，站不住了就提前下车走一走，全当活动活动经骨，一种老年人该有的运动。也不至于再浪费一点一滴大好时光。如果曾经已经被一个叫“浪费”的坏蛋所占据，那么至少现在我要请来“珍惜”这位大君替我操控大局，把握一切可以拥有的，不要像指间沙，以最快的速度流得一粒不剩，否则我就是重蹈覆辙，连最后求都求不来的光阴都毁在了我的手上。 　　沿途的风景肯定很美，年轻时一种心境，老了看自是另一番滋味儿。只是可能会更多感慨，更多叹息，甚至是更多悔恨。又或许时日不多的我反倒阳光了明朗了，会以一种积极的心态面对死亡。早晨起床我不用再抹胭脂水粉，不必在镜子前一待就是二十分钟或者半小时，出门也不要再涂涂红唇，向人展示我有一种美丽叫“青春”。那长了大半辈子的头发也该被我剪了，短短的多好啊，不用洗得费劲扎得麻烦。老了就是这样随意随性，既不浪费时间也提高了做事效率，可比年轻的时候轻松多了。把这些时间都省下来，不要把流月都花在了莫名的闲愁上，眼光可以再远一点，远到河的对岸，远到湖的对岸，远到江的对岸，也远到海的对岸。我想海鸥也不会因为老了飞不动了就不飞了吧。只是可能会低翔轻嗷，就像我这样伴着一种慢慢的节拍，清悠自在，却又不会无事可做。 　　也许老了就不爱睡觉了，我想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就是懒散无力，喜欢把青春藏在被窝里，任它腐烂发臭也不肯探头透气儿。对于一个老年人来说，这样的人很可恨，然而我曾也是那个可恨之人。年轻时无事可做的时候，我也乐意把身体塞进被窝里，流年被我的呼吸透湿了，它拖着沉重的步伐，可还是没有放慢一分一秒的脚步，那时我明白，流年虽无情，却最坚持长久。现在老了，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埋在被窝里了，我却怎么也不愿意了。我现在也终于可以明白，为什么奶奶会那么轻易地做到早睡早起，因为身体的需要，年龄的需要，心理的需要。那些一头扎进被窝里便不愿起来的日子早就不属于我了，那般闲愁的时光我早已有过并与它擦肩流逝，现在的我更想要一份安逸和有规律的生活。毕竟身体的需要最重要。半夜不睡觉，第二天中午才朦胧醒来的感觉，对我这种骨头架子都活散了的人来说，早就忘了是个什么滋味儿了。还是晚上早早地睡早早地梦，早上依稀醒来发现原来我还活在这世上来得好。然后拄着拐杖，小步小步地走出去看看今天的日出，晒晒今天的太阳，让忙碌的感觉一直伴我左右，莫要流失。 　　只有到老了才发现原来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或者是才感觉到自己之前做错了很多事。我只有用最后一点时间的改变来稍微充实一下我的人生。过去过了太多安逸闲愁的日子，现在就让我换个姿态活着吧，这样也不至于使我的生活方式太过单调无趣。即使我已苍苍白发，但是闲愁是该消停消停啦。毕竟剩下的时间也不允许我再那样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