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风雨无阻

风雨无阻 　　一首歌。一个人。记一生。 　　一个平常的夏季的夜晚，我的脑子里倏地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此时月色朦胧，纤云拂月，乳白色的月光氤氲和迷离了夜晚的马路。马路上车流人流往来穿梭，络绎不绝，到处是三三两两或者成群的人们。有的交头接耳低声絮语，有的大声喧哗高谈阔论。他们是幸福和快乐的。街道是大家的，是每个人都可以展示自己的舞台。我正在在马路上漫步。我喜欢在夜幕拉开的夏夜，毫无目的地漫步。忘记白天的一切，包括喜怒哀乐，什么也不想，纯粹地让脑子休息。 　　行走中，我隐约听见一首曾经无比熟悉的歌声，从路边的一间咖啡馆中飘来，像风一样轻柔，像月色一样浪漫。 　　是的，曾经无比熟悉！已经很久没有唱过了，现在还能够轻易地记起，能够哼唱出它的旋律。我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凝神静听，搜寻飘来的微弱的美丽音符。“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只留下一段岁月，让我无怨无悔全心的付出。……是曾经无怨无悔的风雨无阻，拥有够不够多梦的够不够好，可以追求不认输！”周华建稍微带着鼻音的腔调，加上悠长而缠绵的歌声，让我陶醉。风雨无阻，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可以风雨无阻吗？我问自己。 　　咖啡馆里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幽暗的光，那是娱乐的场所，纸醉金迷的寻梦的地方。我没有那样奢侈的梦，也不需要那样的梦。只是熟悉的难忘的音符让我记起第一次听见唱这首歌的人，以及她唱歌时的情形。 　　那时我刚中专毕业，二十一岁，青春年少，对于所有的事情都充满了丰富的想象，美妙的，还有迷人的。也包括心目中的事业和爱情。或许是受到了当时的一句流行歌词“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诱惑，而忽视了歌词的下一句“外面的世界也很无奈”，我打算去美丽的苏州去闯荡一番，寻找憧憬的事业和爱情。或者，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弱者。因为生长在北方的我，想当然地以为南方才有梦幻的天空和世界。 　　汽车在一个夏季的傍晚开出了邻县的县城。夕阳燃烧在西边的天空，如火。仿佛我们一帮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拥有的高涨的热情。我们都年轻，不谙世事，在一个职业介绍所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将要踏上一条梦想中的宽阔的人生之路。因为我们都希望未来是一望无际的天空。虽然未来无法预料，虽然每个人的心中都拥有一个美丽的却不知道结果的希望。我坐在车上，心事重重，忐忑不安，看路边的风景匆匆从眼前闪过，无法安眠。我是孤独的，因为身边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来自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地方，虽然不远，只有三四十里路，却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在我的右边是一个留着一头披肩发的女孩。她和我差不多的年纪，瓜子脸，乌黑的头发如国画的泼墨，黑幽幽的发亮，有古典的美丽。她和她右边的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听她们的谈话，她们应该早就认识，而且还可能是初中的同学。我想她有个伴，是个幸福的人。 　　夜很快降临了，繁星点点，镶嵌在灰色的天幕。有风从车窗里吹进来，抚摩我凌乱的思绪。我睡不着，我不知道我憧憬的梦将落脚到什么地方，将怎么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一切都是陌生的。不时对面有车驶来，一束灯光擦身而过。我的目光瞟向身旁的女孩，落在了她的身上。她也许因为上车后谈话太多，浪费了太多的心神，睡熟了，很安静的样子，脸庞恬静如水。大约已经凌晨两三点钟了吧，公路上没有多少车。只有我们坐的这辆车划开夜的静穆，在黑暗里穿行。 　　我感觉到她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细密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薄荷的香味。我想叫醒她，却不忍心。她睡的很安静，楚楚可爱，我不忍心打搅她的美梦。我想把她的头慢慢推到一边，手刚伸出，仿佛神话般一样被她的一双柔软的小手攥住了。我的手刚要退缩回来，她的手却死死地攥住，不给我挣脱的机会。我听到她嘴里的一句“爸爸妈妈……”的梦呓。我没有听清楚后面的话是什么，但是我明白这应该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女孩对父母和家的依恋。我进退两难，无所适从。 　　就那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也睡着了。等我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夏季的晨阳明晃晃的，热烈地拥抱在眼睛上，眩目，让人头晕。我张开手，遮住了白色的阳光，揉揉刚睁开的惺忪的眼睛。一只黄色的遮阳伞罩在我的头上。我的头上一片阴凉。是她，我身边的女孩撑起的遮阳伞。我向她笑笑。她也莞尔一笑，妩媚和娇羞的面容。她说：谢谢你，和你的肩膀！我说：不客气。我问她的名字，她说她叫蓝。剩下的就是沉默，没再说一句话。 　　车子在一个工厂的大门口停住，门口挂着一个很大的金色的金属牌子，牌子上写着“维德木业公司”。考试，分工，安排宿舍，一切都很匆忙。因为蓝是女孩，我和蓝被分到了不同的工种。她去打扫木片的碎屑，我去分开不同种类的木板。我们只能在上班和下班时，见上一面，互相地朝对方笑一下。那时，我很郁闷，也许是眼高手低，或者，对自己的力量估计地过高，本来以为会好好发展的我却只能做着不用任何学习就可以做的分发木板的工作，再者，我又是一个不善于交际的人，心中的苦闷无处倾诉，我陷入自己制造的难过中，不能自拔。 　　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阴沉沉的，我一个人跑到了厂子旁的一条运河边，坐在岸边的石块上，静静地看河中的船只和长长的拖队往来穿梭，浑浊的污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岸。高高的桥，在远处，拉扯成城市的背景，在灰色的天幕下，更显苍凉和憔悴。我低下头，哭泣在心中慢慢苏醒，一点一点在身体里溢出。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在我的身边停下，我感觉有一只轻柔的手掌停留在我的肩膀。我不想抬头，因为我的自尊让我不想留给别人一张伤心的脸。刘，你怎么了？一声很轻巧的声音停留在耳畔。我抹干脸上的泪水，转过身。是蓝，一双关切的眼睛看着我。我看见你心事重重地出来，怕你出什么事情，就跟来了。她接着说。在异地他乡忽然受到如此深切的关心，心中忽然间感动让我的泪水又一次喷涌而出。我给你唱首歌吧，我最拿手的，唱的最好听的。周华建的《风雨无阻》，你听过吗？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拥有够不够多梦的够不够好，可以追求不认输！”她的歌声很美，银铃的嗓音仿佛百灵鸟儿的鸣唱。她唱的如痴如醉，很投入的如水的神情好像在梦中一样，使我禁不住笑出声来。我教你吧。看到我笑了，她笑着对我说。在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我学会了这首歌，学会了改变自己。 　　以后的每个星期天，或者休班时间，蓝都会喊上我，来到运河边。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风雨无阻》，一起谈天，谈地，谈爱好，谈工作，谈学习，谈将来。在无数次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她的情况，她有一个继母，对她很不好，她上完初中，继母就不让她上学，让她出来打工。但是她说她不伤心，生活中不需要泪水，她要多多挣钱，过自己的生活。
　
　　时间过的很快，如流水，中秋节很快来到。在那个月色明亮的夜晚，我和蓝再次来到运河边，我们吃完象征团圆的月饼，又喝了些啤酒。有点醉意的蓝看着我的眼睛说：刘，我想专门为你唱一遍《风雨无阻》，为了我们的相识。当蓝再一次唱完最后一句“可以追求不认输！”，她一下扑到我的怀中哭了，泪雨滂沱，弄得年轻的我惊慌失措，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只是拍着她的肩膀，默默地停着她哭泣，我知道所有的劝慰在这里都是多余。等她哭完，我对她说：坚强点，小女孩。她朝我勉强地笑笑，说，对不起！我们还是唱歌吧！给你我的全部，你是我今生唯一的赌注……” 　　中秋节刚过一个星期，我接到家中发来的一个电报，让我回家参加一个毕业分配的考试。在一个匆匆的早晨我向蓝告别。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祝福我好运！当汽车缓缓行驶，我一回头看见蓝使劲挥手的身影和她闪闪的泪珠。那一刻，我真实地体味了离别的滋味。万般滋味在心头，挥之不去。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封信，字娟秀慧中，女孩的笔迹。打开信，一张蓝的艺术照片映入的我眼帘。照片的背面写了两行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一切尽在不言中，我明白她的意思，但是我不能接受她浓浓的爱意。我给她回了一封信，婉转地表达了我的意见，并祝福她好运，随后再也没有她的任何消息。 　　十年了，我重温过去。蓝，你在他乡还好吗？我想对你说，一首歌。一个人。记一生。其实并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