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女人关
2021-12-23抒情散文暖玉
女人关文 暖玉 秋日的太阳仍然遂人愿地似乎定在了西天,女人却反常地匆匆往家赶。女人以为只要背朝着太阳,心就不会因红了脸的高粱穗而觉得像做了亏心事,可低着头走的女人却发觉太阳正被自己兜在怀,重得热得心急如火燎,腰疼如脚踹。女人越是怕被人问起为……
女人关
文 暖玉
秋日的太阳仍然遂人愿地似乎定在了西天,女人却反常地匆匆往家赶。女人以为只要背朝着太阳,心就不会因红了脸的高粱穗而觉得像做了亏心事,可低着头走的女人却发觉太阳正被自己兜在怀,重得热得心急如火燎,腰疼如脚踹。女人越是怕被人问起为什么太阳未落就收工,越是不知从哪突然就冒出个多嘴多舌的人。其实,女人的如扣了口锅的肚子应该就是所有问话的最响亮的答案,可人们愣是不肯把目光下视地只想从女人脸上捕捉她早回家的缘由,女人也就如做错了事般支支吾吾地恨不得脚底生风地往家走。
终于到家了,一只脚刚进门坎儿,女人的被提前收工的难为情分了神的疼痛便成了主角。疼痛中女人轻轻掀开婆婆的门帘,规规矩矩地舒开拧着的眉,垂下捂肚掐腰的手,心平气和地对婆婆说我要生了。盘腿坐在炕头打蔫的婆婆睁开了似睡非睡的眼,望了望媳妇的肚子,只是慢条斯理地说了声那就收拾收拾吧。女人于是慢慢转回身,仍是轻轻掀开门帘后才快步走向自己的屋。
女人没脱鞋就爬上炕,够着炕里的针线笸箩,还有纳到一半摊在炕上的鞋底,再爬下来放到靠东墙的板柜上,然后,开始卷炕席,卷出大约能容两铺被褥的炕面时,在席筒里压上个荞麦枕头。卷好炕席,女人又从灶坑边拿来笤帚,再爬上炕把炕面上的浮土扫到炕沿边,然后再爬下炕用双手捧着浮土扔到外屋的灶坑边,并顺手从外屋的墙角处端出已经晒过几天的细沙,均匀地在扫完的炕面上约摸躺下后的下半身处,垫上了约2、3厘米。最后又打开板柜,从里边拿出用家织布做的小棉垫子小棉被,还有用旧得一拽就扯或打着补丁的一尺见方的给孩子用的尿布和给自己用的“卫生纸”。等这一切做完后,女人就走到婆婆屋说准备好了,婆婆就说那你就等着吧疼急了叫我。
女人先是坐在炕沿上,等着那一阵紧似一阵的痛,直到疼得脸上有了白毛汗,骨盆仿佛被劈开,下体也有些粘粘糊糊时,才赶忙脱衣服。下身脱得一丝不挂,上身也脱了平时穿的衣服而换上了更破更旧的,即使糟踏了也不太可惜的衣服,然后在即将“打水”的那一刻无可奈何地躺到了沙子上。还是不敢叫婆婆,直到腹内的水如决堤般一闯而下时,女人才用只要婆婆能听到的声音招呼婆婆。
婆婆掀开门帘进来,看见盖着个破被单支着双腿的媳妇,只是问你觉得快了?女人只能说快了,因为如果不是快了你就不应该叫婆婆。说是快了,可还是慢了,女人痛得似乎骨盆不是沿着骨缝儿在慢慢扩张,而是裂了几道缝。女人不敢喊叫,甚至不敢呻吟,卷起炕席的土炕使手没有任何东西可抓,只能搬抠自己的戳起的双腿。血出来了,出来得大大超过前七胎,可孩子并没有顺着血露头。血流得虽不欢,但即使细水也怕长流,不久,女人身下的沙子就没了干处。婆婆有点急,急中想再续些沙子,可沙子已经被女人都垫到了身下。于是,女人一是觉得站起来孩子或许能生得快,二是再流血就湿得炕面,竟忘了害羞光着下半身爬到炕下,叉开双腿,双手死死撑着炕沿。也不知真的是因为站起来孩子往下走得快,还是已到了火候,不多时,孩子便掉到了婆婆张开的双手中。
婆婆把孩子放在炕沿边,拿起女人早就用嘴劈好的高粱杆,就着炕沿“锯”了好一会儿才把母子的钮带“锯”掉,然后,婆婆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也是女人准备好的巴掌大一块老棉花,待老棉花烧至过半用手按没火星后,捂到孩子的脐带部位,并绕着身子缠几圈布条,为的是兜住那块未烧完的老棉花。
按以前,婆婆在做完这一切时,女人的胎盘就会脱落。然而,胎盘未下,血却成线往下流,且线由细变成粗,不长时间,女人的脚下就是一摊,而胎盘仍是无动于衷。于是,婆婆便派站在门外多时的已经懂事了的大孙女去地里告诉儿子赶紧去外村叫老娘婆(接生婆)。
血仍在流,地上的血差不多快没了女人的黑布鞋帮,老娘婆才终于进了屋。进了屋的老娘婆只问了几问,就绾胳膊捋袖子,然后把整个手伸进女人的子宫,一小块一小块地从子宫壁上往下抠已经粘在上面的胎盘。这期间,女人仍是一声没吭,只是炕沿被女人抠得直响,甚至被女人拽得前后摇晃。终于抠完了,女人的血也剩不了多少了,女人才重新被两个老太婆扶着托着地挪到了炕头,只是再次躺好的女人,肚子已经肿得和生前差不多。
这次,女人没有三天后便下地做饭,而是足足躺了20多天。期间,喝了几包草药,吃了几颗鸡蛋,喝了几口红糖。鸡蛋和红糖是女人的妈妈送给女人的,其实,女人的公公开着不小的一间杂货铺,铺里的红糖有一大缸,可女人的婆婆不知是没想到还是想到了也舍不得地没有从那个似乎总也舀不见底的大缸中舀二斤,不,哪怕是一斤红糖为她补补血。女人当然也有些不满,但这个不满没有发作的理由更没有发作的胆量,只是当女人的婆婆已然作古时,女人才说给了自己的女儿听。
女人用自己的多半个生命换来的是又一个儿子,也可以说是第八个孩子。儿子也许觉得把母亲折腾得几近死亡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在女人的生命还如旱地的小芽艰难地在土层中往上拱时,儿子毅然选择了逃避注定在以后的生长时遭到的白眼。可女人并没有为儿子的“忏悔”而减轻稍许悲和痛,毕竟同是女人身上掉下的肉,女人的泪伴着血还是流成了一条河。河中是轻得如纸船的儿子,那个只有十几天母子缘的儿子就一直游在女人的心中。
女人是我的姥姥,目睹女人整个“闯关”过程的那个懂事的女人是我的母亲。母亲已不止一次向我说过这个不是故事的故事。母亲叙说姥姥的苦难,毫无疑问是对姥姥的一种无可奈何的追念。追念中祈愿姥姥在另世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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