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道树的独白
我是一棵长在西湖边的悬铃木。50年前,我来到这儿,将根深深地扎进这个城市的土壤。因为这样我才能汲取养分,才能在春天的时候长出嫩绿色的新叶子,才有生命。
我想我是幸运的,这儿的气候四季分明,和我原来出生的地方差别不大。依然会有阳光洒在我的叶片和枝干上,我沐浴其中,暖暖的。早晨的露珠依然会从我的身上滑落,挠得我痒痒的,一阵风吹来,我就咯吱咯吱银铃般地笑了。西湖边的湖水,在铺上一层闪闪的金光的时候最美,然后湖面和太阳一起安然入眠。这是我见过最大的湖,因为我从未望见过它的尽头。这样也好,无边无际永远让我琢磨不透。不过,新的环境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我见到了有生以来数量最多的人,密密麻麻地像是一群搬家的小蚂蚁,从这头到那头,从早到晚走着。对我来说,他们比我矮小多了,还能走动,我想我永远跟不上他们的脚步。当然,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过,这和我关系不大,我是一棵站在道路与西湖边之间的行道树,命运安排我成为一棵行道树,而不是一个人。我不明白人,可我明白我是一棵树,我知道我的名字,悬铃木。
时间和西湖的水一样,流淌着,日子久了都察觉不出变化。四季更替,周而复始。人走在路上,走的更快了。船漂在水面上,模样更好看了。鸟飞在水面上,鱼游在水里,它俩还在玩着捉迷藏的小游戏。我还站在那儿,安安静静地。时间让我的根扎得更深了,叶更繁茂了,高高的个头让我看到更大的西湖,更多的风景。可能西湖太大了,我还是摸不着边际。日子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
后来,我的枝干上挂了一个鸟巢,是被人挂上去的。我就纳闷了,筑巢不是鸟儿的事嘛,为什么人要代替鸟做这么费力的事。后来,我知道那是一个看起来像鸟巢的灯,在夜晚的时候会发出光亮,人们叫它鸟巢灯,它和我一样也有一个名字。但我还是不喜欢它安在我身上,因为我见过真的鸟巢,见识过鸟儿们筑巢的每一个过程,我还见过鸟巢里的蛋孵化出的新生命。我清楚地知道鸟巢灯不是鸟巢,可是从我身边走过的人似乎不是太能明白,他们总是弄不清鸟巢和鸟巢灯的区别。不过我能理解他们,因为他们不可能像我这么幸运,见过真正的鸟巢。
再后来,我在西湖边见到了一场漂亮的灯光秀,听人们说它叫最忆是西湖。在那个月色朦胧的夜晚,所有人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场五光十色的灯光秀上。可我觉得,那些会发亮的灯和我身上的鸟巢灯没有任何区别,长着奇奇怪怪的模样,发出光亮。我还是觉得天上的月亮最美,因为我认识它很久很久了,它一直都在那。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前,它在我头顶的那片天上,在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后,它依然在我头顶的那边天上,陪着我。来到这个城市之后,我见过最多的是人,可我似乎没办法分辨他们,也不能记住他们的模样。我觉得西湖边上的船比西湖边上的人容易区分多了。可能船的数量比人少多了,可能那些船开出去之后都会回来,而人没那么固定,又或者我的记性随着年龄变差了。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只是一棵行道树,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事,不是我一棵树能明白的。
将来,将来我还是生活在道路边,在白天和黑夜间周而复始我的日子。这样的日子真简单,我是那么地熟悉它,那么地习惯这样安静的生活。或许有一天,我能记住某个人的样子,将他从人群里区分出来。可如果人们总是走的那么快,不放慢脚步停下来在我身边多歇歇脚的话,我想我还是很难去区分他们的。不过,作为一棵树我管不了人的事。夜晚的风拂过,我的叶儿都欢快地和风窃窃私语。我还是去听听它们正说着什么好玩的悄悄话吧,结束我这百无聊赖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