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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分享]戈壁梅

2021-12-23叙事散文柯英
身处苏杭的网友阿梅问,大西北的戈壁滩上是不是没有一点生命的颜色?我说怎么可能呢,物种天择,适者生存,只要在有阳光、土壤和水的地球上,每一块土地总有适宜它的生命奇迹,雪峰之巅尚且有雪莲盛放。戈壁滩不但有众人都知道的骆驼刺、蓬蒿、沙米、酸刺之类……
  
  身处苏杭的网友阿梅问,大西北的戈壁滩上是不是没有一点生命的颜色?我说怎么可能呢,物种天择,适者生存,只要在有阳光、土壤和水的地球上,每一块土地总有适宜它的生命奇迹,雪峰之巅尚且有雪莲盛放。戈壁滩不但有众人都知道的骆驼刺、蓬蒿、沙米、酸刺之类的荒漠植物,还有开花的植物呢。我传给她一张自拍的片片:一株形似骆驼刺的干枝上,点点粉红的花灿烂盛放。阿梅有点惊讶,难以置信,在她的想像中,这样的花色绝不可能出现在地老天荒的戈壁滩上。她好奇问我这花叫什么名字。我并无所知,信口说:戈壁梅。
  是的,戈壁梅!我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命名了。

  六月初,百花争奇斗艳的热闹已经过去,大地绿肥红瘦,丰腴迷人。而远离春天的戈壁大漠,在几场稀疏的雨水催生下,这时才迎来生命的春天。如果你不惧酷暑,脚步能迈得列远一点,看看戈壁滩上那些寂寂无名的植物们,就会体味到一份生命的坚韧。如果看到戈壁滩上那些可怜的孩子们正努力地睁开眼睛,好奇打量着周边的世界,你的生存环境再怎么糟糕,都似乎不值得慨叹了。在生存条件优越的绿洲、在河泽,任多么明艳奇绝的花草盛放,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但在干旱缺水、炎热无比的硗瘠荒原,这些植物们每呶出一片叶子,哪怕只有一两个时辰的生机,都是生命的奇迹。待那些植物们一一点亮生命的灯火,整个枯寂的戈壁都会因它们的迸发而光亮有力。

  在戈壁行走,如果运气好的话,碰到一丛灼灼盛放的“戈壁梅”,你的眼睛定然会充满惊喜的神色。

  远远看到的只是一团粉红,像画家在宣纸上不小心甩出的几点颜料,整个空白的映衬下,这几点粉色宣宾夺主,让你满目生辉。渐近,那团粉红完全裸露在你的视野之内--枯枝之上,一朵朵粉红粉红的花紧簇地挨着,抱成一团,张着轻如蝉羽的花瓣,迸发着自身的绚丽。看着它,我自然而然想到梅花,梅冒严寒凌风雪,是一种气节;它耐酷暑沐风沙,也是一种气节。有气节的植物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品格,尽管身处逆境素面朝天,但总能积蓄力量盛放生命的大美。

  最初见到这个戈壁的粉艳是十多年前,当时我在一个靠近戈壁的学校教书。囿于四面围墙似的的生活,对于一个青春年少的人来说的确有点单调孤寂,无所事事时,常常一个人走向戈壁滩,在无边的空旷中平定内心的狂躁,寻得一份短暂的安宁。在茫然的闲逛中,便看到了一株粉艳的花--久久地盯着琢磨了半天。在此之前,我的确不知道戈壁上会有开花植物,而且是如此有点娇艳的花,这全然出乎我的想象之外。要知道,西北戈壁滩的降雨量年均只有二、三百毫米,而蒸发量近乎十倍,一切植物的那点可怜水分不被扎干已经算了万幸了,更遑论开花结果。这一株粉红艳丽的花恰恰超乎我常识性经验盛放着,干枯的枝干--恰当地说,枝干早已褪化成了刺,没有一点水分,没有一片叶子,只有一簇簇的粉花静静地怒放着,强烈的阳光对它的开放毫无妨碍,它仿佛赌着一口气想跟阳光较劲似的,越是烈日当头,越表现出一种无畏。这只是我独自的瞎想,对于它生存的理由,孤陋寡闻的我就一无所知了。

  回来后,我找一堆植物学的资料查找,竟然找不到有关这类植物的记载,它大概属于那种无名无姓的野生物种。常年在面对枯寂的戈壁,眼里看到的荒凉远多于繁华,一点点平常的事情,就有可能改变我乏味的生活。比如看野草怎样舒筋展骨,看天空怎样看行云布雨,看鸟群怎样呼朋引伴,还比如看类似这样的一株野草如何花开花落……这些事情在我后来的日子里回味时的确不乏美好诗意,但身在其中时,只是一种无奈且无聊的兴趣,仅此而已。孤寂中的我,常常为这类细小的事物感动着,我想看看它的青春亮丽到底能坚持多久。

  一株与我无关的戈壁野草,就这样走进我的心里,成为那段日子挥之不去的牵念。几天后,我再去看时,可怜的它依然执着地挺立枝头,没有一点点凋零的迹象,那轻薄如绢的花瓣,干瘪的没一点血色,仿佛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要被揉碎似的,它却依然恒久醒目地艳放着,让偌大戈壁滩因它而生动起来。一场雨后,它的花色愈加明艳,枝叶开始舒展,仿佛大病之后缓过气来的病人一样容光焕发,这只是老天给予的稍稍一点机遇,即让它如沐恩泽,倍感振奋,一夜之间便脱抬换骨,从灰姑娘变成了戈壁的公主。我跟阿梅聊起这种感受来,自己先感叹说,一个草莽出身的人也跟这野草一样,能在这世上混出个人模人样来也不容易啊。   

  这株野花大约持续了半个多月,花色渐渐变得苍白如纸,一些细嫩的叶芽从枯枝上长了出来,花期之后,它开始了又一个春秋平静的生活。对于一个人来说,半个月的花期不过弹指一挥间,一个春秋的的轮回也算不了什么,但对于严酷的戈壁上生存的一株野草,每一个时辰的生存肯定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有的花草的亮丽生命短暂到只有几十秒钟,还有的甚至来不及开花就已早早枯萎。它们经历了多少挫折我们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看到的只是结果。我轻轻刨开这株野草,一直到根须裸露,它的生存条件让我有点振惊:从地表到根部几乎是一样干燥的沙土。尽管我不愿用“恶劣”这个惯用的词,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我无法想象这样环境中,它是怎样耐住清贫与孤寂,坚韧卓绝挺拔而出。我从靠近戈壁的那地方走出来后,常常想起这株植物,跟朋友们开玩笑说,咱们就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水份就绚丽的荒漠植物。

  此后,我曾在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戈壁滩上看到过大片大片的戈壁梅,开花时节,那满地缤纷在苍凉戈壁的映照下,确有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而且看过之后,总让人念念不忘。

  就为这份难忘,我们权且称这株无名的野草为戈壁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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