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原创]

酒不醉人 　　一个两周的孩子，在大人酒至半酣时抱住妈妈的手臂，橙黄透明的液体流淌着蜜汁一样的光泽，他的眼睛被一杯啤酒引逗，他说只喝一小口，手法基本沿袭了街上孩子缠着妈妈要口香糖的风格。我被这样的举动惊呆，这是一类让我崇拜和敬仰的人，他们与酒的亲和力非同常人，仿佛与酒结缘，不是今生，而是前世的一份不了情，在今生的复苏和蓬勃。 　　我没有这样的幸运，我对酒的认识和表述经历了渐次清朗又渐次模糊的过程，好比是一个人的成长，经历了佛家的三层次之后，回归为对世界的最初认识。那始于一个寒冷的春节。待客的酒席已经铺开，酒壶里酒已微温，室内的温暖与玻璃外的寒冷相纠缠，像两只舌头，相互舔舐。这时，她进屋来。裹一条大衣，衣襟紧紧掖在腋下，使她的身体呈现了了一般村妇少有的韵致。她一进屋，满屋风声由她而起。几个男人的眼睛齐刷刷亮起来，将牙齿闪出少见的光泽。她指间夹一颗纸烟，袅袅地缠绕几缕白烟。她没有看我，我却被她的声势吓住，屏住了气息。她高大的个头使屋顶陡然低矮。她披散着头发，顺着肩膀流淌万种风情。侧身而坐，只让我感觉说不出的惊畏与窒息。吃的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剩下她，盘腿坐在我对面，烟熏的手指端起白酒，指间烟气袅袅。她与满屋子男人喝得酒气熏天，她酒势夺人，迷离的眼神撩拨得人两颊通红。她醉了，醉得好开心…… 　　人们艳羡而刻薄地列数她的几个男人，说她一年出去几次，每一次的男人都不同…… 　　酒，就这样种下了对这个世界女人的恶。醉酒的女人与坏女人之间被我画上了等号。 　　教李清照“沉醉不知归路”时，已是二十几岁的成人了，年轻不肯轻易屈服，即使是权威。我对我的学生讲解我对那个“醉”字的理解，我说那不是醉酒，是“陶醉”，被优美的景物陶醉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试想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怎么可能喝得酩酊大醉？李清照，多么清俊儒雅的女词人，她怎么可能喝酒……我大概还不能接受好女人喝酒这件事，或者也无法想象李清照放下毛笔端起酒杯的样子，那似乎属于风流不伦的卖笑女子。 　　慢慢的，我发现我仰慕的女人中与酒结缘的又岂止李清照一人。杜拉斯是个酒鬼，卓文君当卢卖酒，就连革命英雄秋瑾亦是“千金换酒也堪豪”。酒，颠覆了对它和女人的最初认识，让人陷入茫然。女人与酒，究竟有多少牵扯不清的渊源，让人费尽思量；又有多少欲说还休的魅惑，让人迷恋，欲罢不能。 　　常常躲不开一些酒席，当然少不了名目繁多的酒官司。从啤酒到红酒再到白酒，一路走来竟是一路绿灯。蓦然一天，当我稔熟地把玩手中晶莹的玻璃杯，那里刚刚添上了白酒，众人的目光都盯着我。很多时候，你明明知道那不是酒，而是毒药，你似乎也是要饮的。我无力抗拒全员的围攻，也不甘苟且屈服，更何况面对的不过是醉不死人的酒。我只感到孤立和委屈。这个时候，我悲哀地想起了一个人，披散的头发，捏着酒杯的指间一颗香烟正袅袅。世事冗杂，不想几十年后，自己正经历那个让人不齿的女人的境遇。一口气喝干杯子的酒，已是泪流满面。不为醉酒，只为命运，女人与酒，怎样做才是好？ 　　无数次追问，无数次求证，为什么喝酒，喝酒有什么好？那澄澈的液体除了苦辣之外，还有什么好滋味我不能品出吗，是天生对酒迟钝吗，还是真的没有酒缘？每一次辛苦地饮下不得不饮的酒，都是苦在嘴里，比嘴更苦的是心情。 　　酒，接受你，喜欢你，从被动到主动究竟有多远？
　　我想那大约是五年的时间。 　　连续上高三，无法解脱的压力和负担，常常让人在考前的两个月有行将崩溃的感觉。春天来了，感受不到花开叶绿，槐花都谢了才知道它曾开过。每天奔走于教室办公室之间，那条简单的轨迹正好是一个封闭的圆。循环往复的过程积累了太多的负面能量，一触即发。这样的时候，只让人想到那难以下咽的液体，似乎只有它的苦涩才可以与之对等。每周一晚的休息时间都离不开酒，不为品味，只为沉醉。醉到忘掉今天忘掉现在忘掉自己，获得暂时的轻松和解脱。我想，这大概是大多饮酒之人追求的吧。醉，到忘记一切想忘的事。 　　比如李白，骑青驴佩宝剑，酒壶是他的诗魂。在酒精营造的世界里，或许才会是自由的国王。竹林七贤，狂歌痛饮，或许只有沉醉才是人生的真境界……是有太多的不甘和寂寞，生活中挤压出苦涩汁水的人，才会是酒的友人。因为只有酒的苦才能诠释一种复杂和艰涩，能够配合一种节奏和韵律。殊不知，酒后还会醒来，酒只是一种致人迷幻的药剂，短暂的相离之后，那些不能承受的愁苦还会与你迎面相逢。 　　当一个人把一生看薄，薄得再也撑不起沉重，眼前竟是云淡风轻的美丽。家人鸟儿归巢般急急地赶回家，嘘寒问暖，想到尘世幸福，不过如此。两个人为一份愿望辛苦忙碌，只有这个人才是与你最为紧密的人，同甘共苦，风雨同舟，相扶相携到老。温暖的夕阳中迎向那个小市场，几样时鲜小菜，成就了两个人的一桌酒。
那样的酒不醉人，醉人的是你的心情。 　　其实古往今来，唯美的画面中，都缺不了酒。江上清风，山间明月，如果没有了酒，似乎就缺少了一种醇厚的滋味，寡了淡了很多。而良辰佳境，与两三好友对酒当歌，又是何等快意。友在村外有一处葡萄园，幽静深邃。正是八月，满架绿叶下串串紫水晶的葡萄。屋外一方水泥地面，低矮的桌凳，刚从院子里摘来的青菜，就着自家酿制的葡萄酒，慢慢的叙，悠闲的饮。明月升起来，像一杯酒，醉了啜饮月光的人。 　　从被动地饮，到能品出酒的甘醇，才知道已经做了酒的熟人。
在众多酒中，独偏爱白酒。红酒太小资，只适合谈情说爱。啤酒又要豪爽，属于哥们义气。黄酒太绵软，适合书生佳秀。只有白酒，是酒中之男儿。喜欢烈酒，哪一口都蕴含了百般滋味，似乎咽下了它，就仿佛咽下了人生诸多的不畅。 　　酒其实不醉人，真正让你醉的是你自己。酒不过是个媒介，做了你悲喜的见证者和旁观者。 2008、7、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