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只美丽的蝴蝶

一只美丽的蝴蝶 　　一只美丽的蝴蝶落在我翻开的书页上，停下飞行的翅膀，密密麻麻地印满字的书页摇身变成了一幅国画的背景。 　　画是一只蝴蝶。蝴蝶在画中。 　　蝴蝶的翅膀重合在一起，竖立的，一动也不动，静止在那里，仿佛变成了化石，早已停留了数千年的时间。蝴蝶的翅膀好像一枚被秋风吹落的枯黄的树叶，留下时间和风云变换的剪影，上面无数的黑色的斑点，是经过无情的风雨洗礼的结果。蝴蝶一动不动地停在书页上，两只纤细的触角在空气中微微的颤动，紧张、恐惧、忧虑、害怕、渴望、希望……她在积蓄着力量，完成生命最后地展翅，还是本来就已经筋疲力尽，想在寂静中安然地老去？她不说话，即使说话，告诉我，我也听不懂，猜不透。因为我不是蝴蝶，我听不懂蝴蝶的语言。 　　当然，蝴蝶是被迫来到我家的，来到了我的书房，飞到了我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刚翻开的书本上。她被一双稚嫩的小手牵着的一根长长的丝线，束缚着。她的命运掌握在一个四岁的女孩——我的女儿的手上。绳子的一头在蝴蝶的尾巴上，另一头缠绕在女儿的中指上，轻盈的丝线对于四岁的女儿不算一个沉重的负担，或者说轻如鸿毛，对于蝴蝶来说却是太沉太沉，重如泰山。我想，蝴蝶也应该有想飞的冲动。飞翔才是她生命的本质，一生中最重要的风景。现在，她却飞不起来，心有余，力不足，尾巴上的丝线给她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蝴蝶挣不脱这个绑缚的紧紧的绳索，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书本上，作一个“标本”，我教女儿学习和认识蝴蝶的标本。 　　蝴蝶是四岁的女儿在一片即将败尽的花丛中发现的。秋天的花园落红无数，只有几片黯红的干瘪的花朵残留下来，挣扎着，与岁月和秋风作最后的争斗。花已风烛残年，好像一个美丽的妇人，在人生的皱纹里，努力与时间争斗，与生命抗争。秋天已经来到，风雨欲来，在乱花丛中唯一的一只蝴蝶，停留在一朵迎风的红花上，陶醉在凋零的花散发出的最后的诱人的芳香，好像一块阳光下正消融的冰，美丽是美丽，却总有些寂寥，让人心颤。 　　女儿静悄悄地走近，蝴蝶没有发觉，她已经沉醉在花香里，或者与花同命相连，窃窃的私语，忘记了身旁的危险。当女儿一下抓住了她娇柔的翅膀，她的挣扎已经力不从心，徒劳无用。一切都是瞬间完成的动作，一气呵成，对于蝴蝶的生命来说却将是无限的永远，无限的永恒。 　　蝴蝶是美丽的，轻盈的身姿，纷飞的身影，是散文家的灵感和源泉。蝴蝶是敏感的，驿动的心灵，翩翩的舞影仿佛诗人的一棵脆弱的心，经不起波澜的摧残。蝴蝶的生命是一个短暂的宿命，无法改变。 　　女儿得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非常高兴，那是自己的成绩，也愉悦了她的心情。蝴蝶在女儿的绳索的束缚下，做徒劳的挣扎，一会飞起来，丝线拉直了一点，又拉直了一点，当丝线终于拉直了，蝴蝶也使尽了最后的一点气力，又不得不重新落在了地板上。蝴蝶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也不知道她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几次的努力，几次的失败，并没有摧毁她的耐心和勇气。终于，她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作了一次壮观的飞翔，扑闪的翅膀仿佛风中　的落叶，摇曳出生命最真实的绚烂。那一次比前几次坚持的时间到要长，要久。 　　当我看到她又不得不落在地板上，刹那间，我竟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我仿佛看见女儿变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在争奇斗妍的花丛中翩翩飞舞。忽然，有一根丝线连住了我们，一头在我的手中，另一头拴在女儿的脖子上。孩子是父母的命，我常常听别人这样说，我也这样认为。当我不愿意让女儿输在起跑线上时，幼稚的才三岁的女儿被我和妻子逼着到了幼儿园去学习认字，每天在我们的紧逼的目光下唱歌跳舞，女儿又何尝不是一只被束缚了手脚的美丽的蝴蝶呢？她娇柔的身体，幼稚的精神怎么承受父母如泰山的期望呢？ 　　我对女儿说：把蝴蝶放到我的书桌上吧，让她歇一歇，她太累了！ 　　书是我刚从新华书店买的徐志摩的<爱眉小札〉，书本还散发着油墨的淡淡的香气，仿佛诗人的文字一样地浪漫和多情。飞累了的蝴蝶趴在书本上，触角和翅膀停住了翕动，很专注，也很宁静。其实宁静的蝴蝶就是一首曼妙的诗歌，比任何语言的诗句还要美好。内心的宁静简直就是快乐本身。歌德这样说。 　　蝴蝶也会看书吗？蝴蝶的专注和宁静引起了我的遐想，难道蝴蝶的前世也是一个“书虫”，当她在膈世闻到了书本的油墨的香味，像闻到了玫瑰的花香一样地陶醉了，内心一片安宁，而忘记了死亡就在不远处。“一生有书可读，夫复何求！”，我在买来的这本书的扉页上写上了这样的一句话。我想，大约蝴蝶和我有同样的爱好，和同样的想法吧！ 　　蝴蝶在我的眼中渐渐歪倒，歪倒在翻开的书页。我们再也看不到她美丽地飞翔。蝴蝶死了，死在了爱她的人的手中。她在书本的油墨的香气中平静地死去，没有抗争，没有怨言（即使她有怨言，我也无法知晓），空气中一片安详地静穆，只有心中的泪水为蝴蝶祈祷地歌唱。飞翔的蝴蝶很美，停止了飞翔的蝴蝶也很美！ 　　女儿把蝴蝶埋在了花盆里，花盆里长着枝繁叶茂的菊花。女儿问我：爸爸，你说能不能开出一朵象蝴蝶一样的花？我点点头：会的，一定会开出一朵蝴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