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挑野菜

　　　　　　　　　　　　　挑野菜

　　　　　　　　　　　　文暖玉

　　小时候，家里的猪圈很少空圈，往往是同一个集上卖了大猪也买了小猪。不卖大猪便没钱买小猪，卖了大猪也不可能同时买两头小猪，一是猪多了喂不起，二是卖大猪的钱多一半得派家里的大用处。大用处在当时指准备盖房用的砖、石、木料，而小用处则靠“鸡屁股”，诸如针头线脑儿、洋火洋油（火柴煤油）、咸盐酱油、铅笔本子。 　　小时候的猪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即使这样也是整天用爪子挠圈门，并变“哼哼”为“嗷嗷”，目的只有一个：老爷太太行行好，给点儿吃的吧！猪叫急了，人听烦了，就丢给点吃的。吃的绝不是现在的猪们所吃的粮食，只是几把野菜。因此，那时的猪也就不可能像现在的猪各个“红光满面”“脑满肠肥”“大腹便便”，而是如那时的人，都有些“菜色”。 　　那时的猪，不仅“零食”是野菜，“主食”也是野菜，区别在于“零食”是生吃，“主食”是熟食，还有就是“主食”比“零食”多点滋味，滋味来自涮锅涮碗水，也就是泔水。泔水里很少油花，自然是因为人都很少见油花，只零星有几粒孩子们掉到桌上的米粒，碗里是不可能有剩米粒的，因为不想“娶麻媳妇”。当然，到了猪的催肥期，也就是要轰到集上卖时，也给猪吃一阵掺几把米糠的“佳肴”，可猪却不“领情”，并不因“肴”“佳”而身肥。好在那时的猪“只要过百，便被拉去宰”，正值“年少”，也不显得皮皮拉拉。 　　虽说只要把猪喂到百斤，便可以卖钱，但没一年的工夫也甭想出圈，由此不难想象，这长长一年的时间，所需野菜的量会是多么大。于是，每家只要会挎篮子、能用薅锄的孩子，都得去挑野菜。如果已上学，就利用课余时间挑，好在那时的学生没有什么课外作业，下了学，书包一放，就三五成群去给猪“置办”伙食。星期日，就得从早挑到晚，以备不时之需。 　　那时的地里很少用农药，庄稼长得不怎么样，野菜倒是满沟满陇，只要好好蹲上二、三十分钟，就能挑满篮。可话是这么说，活儿却没这么干。我们一般是到了地里先玩儿：有蚂蚱时逮蚂蚱，有蝴蝶时捉蝴蝶，遇河沟时摸鱼抓蛤蟆……等到玩腻了，才想起菜还没挑，于是，发疯般左右划拉，而后是比着赛往家跑。 　　有时，也玩儿过头。母亲在家就等着菜去填猪的嘴，省了它如被杀般嚎，可地里的我们有了蝴蝶忘了猪，只等社员都已收工，才三下五除二地把个篮子弄满，然后互相打着气、壮着胆儿往家走。一般是离村还有一截，就能听到不只一头猪在“发怒”，于是，暗暗嘀咕千万别是自家的猪。可嘀咕归嘀咕，刚到家门，就被母亲的数落声、猪撞猪圈门声和它不知“眉高眼低”地叫声吓得大气不敢出，忙隔着圈墙扔给猪几把菜。见猪住了声，母亲也就边说吃饭了边回屋，我则顺手抄起圈门旁搅抖猪食的棍子，照着猪屁股来两下。

　　虽说我常常拿猪撒气，但猪并不记恨我，每每看到我走近，仍是“哼哼”着想靠近我，还不是因为我是它的“司务长”。可我这个“司务长”真是不好当。上学时还好说，也就是放学后挑上一两个小时，怕只怕星期日，那是猪的“喜”日，却是我的“苦”日。我在这一天要可劲儿挑，为的是让猪可劲儿吃。要是用一整天的时间光挑着猪可劲儿吃，应该不成问题，可母亲却让我在猪可劲儿吃后，还得有满满一大筐的节余。按说，筐再大，来来回回四五趟也就能满，可那筐就是不满，因为猪吃的速度和我挑菜的速度差距不是特别大。于是，在希望几经破灭后，我就想了个“好主意”——用小树枝把筐的下半部架空。本以为这样就能蒙骗过关，却招来了母亲更大声地数落，只好乖乖地挑菜到日落。 　　挑菜分季节，夏天最好挑。春天野菜长得小，挑满一篮不容易，可春天的猪也小，吃得少，也还好对付。最打怵的是秋天，有的野菜长成了蒿子，猪已不愿吃；有的野菜开了花结了籽，猪已不能吃，只剩一种爬蔓野菜——我们叫做喇叭花的还能挑，或是掐一些已长高长老的野菜从旁钻出的新叶。本来秋天菜就不好挑，可已成半大的猪似乎永远不知饱，我也就在母亲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我往地里赶时拿猪出气，不是在喂它“主食”时用勺子?它的脑袋，就是在扔给它“零食”时用棒子打它的屁股，甚至盼着猪得两天病，我也好休息休息。 　　已不记得自己多大时才不再给猪挑菜，也不知自己用篮子喂出了几头猪，而今，弟弟家的猪圈仍在，只是猪不在。 　　儿子还小时，只要回家，总喜欢扒在弟弟家的猪圈墙上，对我说是看猪。我就给他讲我小时候挑菜喂猪的事，儿子听后，便央我也给他买一头，并承诺天天去挑菜。虽说身居楼房的我不可能满足他的要求，但如果真满足他，他就真能每天挎着篮子去挑野菜？
（2008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