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起风的夜晚

　　　　　　　　起风的夜晚 　　我在我的大尖山，经历过许多恐怖的夜晚,起风的夜晚尤其不一样。 　　起风了。 　　起风时一切都不让人安静,我的心更加浮躁。树林、草丛、庄稼，甚至连窝棚都发出声音。 　　其实，前不久它们还在仔细地聆听着，聆听着暴风雨和漆黑的夜晚会给我的心情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可是今夜不同，今夜的风太大，鬼哭狼嚎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四周都有这种声音，仿佛有人在故意制造着恐怖来恫吓我。当然，由于植被茂盛见不到飞砂走石，但万窍怒吼如神发怒，也足以让人心慌意乱，胆颤心惊的。 　　今夜的风像一场让人无法忍受的暴乱，风粗暴的湿湿的手搜遍了我们房所的每一个角落。院子里堆的农具和柴禾被翻得狼籍一片。圈着的羊和鸡遭到空前的搔扰，小鸡被摔死了，羊被撞昏了。风象真正的杀手一样恶毒，不知道他下一步想做什么，反正他已经很疯狂，早已失去了理智。肆无忌惮的风成为了恐怖的幕墙。上演着一幕又一幕惊心动魄的场面，阵痛的土地被撕裂着，被腰斩的树木发出低微的哀叹。惊慌的庄稼滚成了一团跌落沟底，我的窝棚在摇摇似坠中颤抖着。 　　放荡而狂悖的风，如恶魔般扑来时，山里的野鸽子们藏起来了。野鸽子是很胆小的，甚至连山雀和雏鸡都不如。狂风中唯一能顶上去的苍鹰，这时也退怯了。风的力量有时会席卷一切，特别是旋风，它的力量能洞穿天地。 　　这夜，小小的窝棚在风中颤抖着，我忐忑不安的心在怨恨时间过得太慢。 　　风中的动物和植物都在以自己的方法保护着自己的生命，有时也会相互依赖一下。比如野兔会躲到草丛下或灌木的背后。可是风太大，这种依赖只会是暂时的，它们很快就又逃到避风的洼地，或山的另一边去。人类只能在自己制造的窝里蜗居，就如同老鼠和其它一些小动物只能钻进自己洞穴里一样。风从屋顶滚过，鹰的绝望和狐的悲哀都有点委琐与瑟缩，恐惧会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天越来越黑，风越来越大时，人心在这时就会成为崩溃决堤的洪流，颓败坍塌得无法收拾。 　　风将荒凉抖动着，恐惧布满了整个空间，泪水已燃烧成干枯的血。这夜的焦虑，捻碎了我的心，愁白了我头上的半边江山。 　　旷野里的风，不是能藏在袖筒里的那种，让人柔肠寸断的清风，没有稀世奇缘，也无大爱大悲。它只会给夜行的人增添无限的烦恼与恐惧。记得我十二、三岁的时候，有一次进山拾柴，回家的路上，天黑了，我又累又乏，也偏就是这样的时候，让我遇见了同今天一样的暴风雨。旷野之风犹如强盗，恐惧兼带着它们恶毒的快意袭来，有几分霸道，有几分暴力也有几分萧萧杀气。就在我完全绝望的时候，一道蓝色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晚，借着闪电的光亮我竟然发现自己就在悬崖的边缘，只差半步就会葬身涧底。天意怜我，蓝色的闪电成为了黑夜里唯一的美，无可企及。这不仅是由于这一瞬间的光明救了我的命，而是由于闪电曾经给人类带来了最初的火种。也正是由于有了火，人类才开始走向文明。狂风暴雨不可终朝，我们还是希冀着清风明月。 　　回想着过去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我知道天不绝人。今夜这风也不是因我而起，也不是因我而兴。大尖山在这里矗立了千万年，风起风落，它撕裂着山谷，涤荡着属于这块土地之上所有的村庄，在暴风雨过后，只剩下一些发霉的石磨，残断的树桩与破败颓废的故居村落。人们都在寻找，但故乡的根似乎已经早就失落了。 　　大风将天幕吹得一纵一横的，就仿佛被筒里的两个人在进行着制造生命的狂颠运动。是村庄的根失落了，风有点孤独有点失落，所以它才这样吗？ 　　风之后有雨，雨之后有虹，无风无雨的生活其实不是柔静而是孕育着浮躁。因为干渴所引起的恐惧直接威胁着生命的存活。这时候的时间过得更慢，动物和植物们都在 翘首期待着风与雨的再次到来。那将是旷野里另外一次新生命的孕育与开始。晒着太阳无所事事的日子，我制造生命的欲望也越来越淡薄，我想这种欲望消失的日子，就会离我生命终点不远了。 　　我的生命终止了，我的大尖山还会有生命的存在吗？鹰翔的天空还会那么蓝吗？狼嚎的夜晚还会那么黑吗？ 兔奔的路还有那么长吗？一切谁都无法预断无法知道，那么就这样去吧，任它去吧，我是无能为力也 十分无奈的。 　　人在大自然面前永远都是弱者。 　　但是，不论微小的秕草还是伟岸的大树，七情六欲都连着扎实的根。 　　我的根在哪里呢？我不知道，正在寻找。 　　我能留下生命的根茎吗？似乎也是一个未知数。 　　记得我上一次制造生命，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在这个生命发情的季节里，我在浩瀚的旷野里，用整整一个春天，固执地在积攒着下一次制造生命的力量。这种处心焦虑的蓄积，是我孤独心灵之中唯一的期盼。难道这狂暴的风，今夜要带走我的生命，破灭我这唯一的希望吗？ 　　我倚墙而立，流泪祈祷着再一次发生奇迹。希望能有一只大手阻拦住这恐惧的风，快一点掀开天幕，让光明早一点到来，驱散眼前浓浓的阴霾。 　　这夜我经历着灵魂的煎熬。只有在这种经历中，一个人才会胡思乱想。崩溃可能会浪费生命，坚持到天亮，迎来的，就又会是新的生活。 　　我疲惫的泪早已潜入宁静与淡泊，也就是有一点无所谓了。摸索着点亮了油灯，墙角的缝隙里竟然有一粒遗落的麦子发出了幼弱的芽。我忽然像发现了我自己一样，一下子仿佛找到了生命重新发芽的动力。它能在潮湿阴暗地角落里顽强地发芽，我就不能在天助的孤独中挺立下去吗？ 　　小窗外的风拼命的挤压着我的窝棚，室内的空间好像一下子变小了，是因为我太紧张怕窝棚会塌掉，还是风太大我怕窝棚会随着风飞走呢？反正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有点恐惧。好在窝棚是依山而建的，像地窨子一样，我在靠山的一面挖进去了许多。山不会被吹飞，沿着山体挖出来的墙就成了我唯一依靠。我与墙为 邻 ，背靠着墙，仿佛这墙就是我的兄弟！不，我靠的不是墙，而是整座的山，我这样一想，心底里一下宽慰了许多。 　　一个背依大山的人，把自己与大山连为了一体，还怕什么呢？俗话说不是入土为安吗？祖辈们的灵魂被埋在这大山的深处，他们一定很安祥、安逸、安静、安心、安全，因为他们终于回归了泥土。我想我其实也不用怕，生命本来就是属于泥土的，回归并不是消失，而是重新开始。年轻的时候我一直说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当然现在我仍然还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劫信轮回——生命的轮回。 　　灯熄后人都睡了，梦醒了夜还睡着。今夜的风这么大，我难以入睡，难以入睡的我还会有梦吗？ 　　在这旷野里我只需一间房子，是仅可容身的居处，也可以说是窝，像动物一样找的一个栖身的地方而已。风为什么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不是草木、不是庄稼、不是树林、更不是岩石。风不能改变我什么。风雨大一些或许会夺取我的生命，而大尖山只不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我被埋进去，就会开始新的轮回。 　　我的生命漂泊过许多地方，但我的生命一直以来都没有目标，没有航程。我来到这大尖山，就算是选定了一个目标来启航我的生命吗？我是不是想抛开世俗，进入生命的自我，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做出了一个特定的选择。我很想趁年轻的时候干一些属于自己的事情，这个想法在脑海中盘留了许多年，今天终于能去为之努力、为之奋斗、为之拼搏了。我不相信今夜的风是冲着我来的，它是想阻止我的行动。 　　我们常抱怨生活的不公平，抱怨自己命运不好。“时运不济，命运多舛”。自己常常被命运捉弄着，没有机会，有了机会也没办法捉住。社会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身处贫民圈里却日夜做着富贵梦，有点懒哈蟆想吃天鹅肉、有点叫化子想要娶皇帝的女儿，不是痴心妄想，就是白日做梦。 　　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把生活中遇到的一切不顺利都归结在机遇和命运上，并籍此来安慰自己，是有点蠢笨。这样的安慰只能麻痹心灵，消瘦斗志，使人失去上进心和奋斗的动力。 　　其实，许多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努力过，抱的是随遇而安的态度。只要你努力了奋斗了，这种开始，本身就是一种收获，不论成功与否，最起码你收获了经验。 　　今夜的风惊扰了我的清梦，但今夜的风也告诉我，生活是要宠辱不惊的。要以淡泊的心态坦然处之，只有这样，高远处的梦就一定会越走越近。 　　起风了，今夜的风有点不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