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跟凉鞋

高跟凉鞋
长到弱冠之年了，我的衫裤鞋袜仍都是老母亲一手包办的。她购买的款式往往不合心意，令我有所失望，但我也无可奈何。花的是她辛苦赚来的钱，尽管有时总不免嫌她的老脑筋跟不上新时代潮流。就论穿鞋，不管春夏秋冬，她买给我的一向是平底鞋子。瞅见人家穿着高跟鞋，不仅个儿变得高挑，而且踏出一路“穀、穀、穀"的声响，煞有节奏，又显得潇洒大方，我心里挺歆慕的。
那年五月，在鳌江二小实习，实现了从坐课桌到站上讲台的转变，我想买一双高跟鞋穿。趁着学校刚发下一笔奖学金，我便到市场上选购一双。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鳌江镇小商品市场方兴未艾，货品琳琅满目，款式新颖时髦。在小巷口的地摊，一个摆着各式各样凉鞋的妇人正在叫卖着。她拿起一双“飞云牌"的高跟凉鞋，向顾客大声推介道:“人客，这款凉鞋好，价格便宜，制造精巧，样式美观。大家都来试一试，买双回去，挺划算!"听她这么一番言语，我耐不住挤了进去，探问价格。“后生子，便宜一些给你，一双六块钱。"她回答得挺干脆的，使得我不好意思讨你还价。但我还是厚着脸皮说:“要么四块钱一双。”那妇人把头摇得如抜浪鼓似的，嘴里说得铁硬，少一毛不卖。可当我转身要离开时，她却拚命地缓和口气道，“卖给你卖给你，不用六块，也不要四块，你多给一点，我少赚一点，咱们折中，五块钱给你算了，怎么样?我赚头不赚尾。"见她居然“退让一步”，我也不能“得寸进尺"。何况这款高跟凉鞋很合我眼，便心欢意满地买下了。
拿进对台办的实习宿舍，同学们便围拢过来，有人拿凉鞋过去试脚，试后又问价格。我一一作答，他们连声赞道:
“这鞋设计得蛮时髦、新颖的。"
“物美而价廉呀!"
“穿起来很有风度，也很洋气的。"
“我也去买一双。"
听着他们的称赞，我心里挺舒服的，觉得初次购鞋就出手不凡。
此时，门外走进来杨君，他瞧了瞧我的凉鞋，神秘地笑着道:“你也买这样的凉鞋呀?"我注视着他的那种表情，追问道:“怎么样?"“我不是说你不能穿。前个月我在昆阳也买了这飞云牌的一双凉鞋，这个月已经没有凉鞋穿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这鞋外表好看，其实不耐用，只能当欣赏品差不多。"我刚才的那份喜悦被他这句话犹如一盆凉水泼得荡然无存，烟消云散了。但心里依然存着一团疑问，难道一双鞋真的穿不到一个月吗?
实习即将结束前的一个傍晚，红霞满天，我与同学鲁君沿着河边一条林荫小道散步。这条路面坎坷不平，走着走着，一不小心踩进了小窟窿里去，左脚的鞋帮有一处破裂了。后来只能提着凉鞋回来。果然应了同学杨君的话。
第二天，我不甘心，提着这双凉鞋到街上找鞋匠修补。那位面目慈善的补鞋老爹，一边看着凉鞋，一边对我说:“后生子，你这凉鞋外表虽好看，但料不好，不耐用。就是替你补好了，也是穿不了多久的。"我说:“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丢弃它了。"“是的，这鞋料不行，它不是皮料，是低劣的合成革，就是补了也没用。"老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今后买鞋子，要多长一个眼，不能光看外表美观不美观，更要看材料好不好，能不能经久耐用。"至此，我只能自认倒霉了。
后来，每次出手购物时，我常常回想着第一次亲自买高跟凉鞋的经历，咀嚼着那补鞋老爹的几句朴素的话语，但有时还是会雾里看花，看走了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