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写在父亲去世十年的忌日

　　今天是父亲去世九周年的忌日，按照鲁西乡村的风俗，应该是给父亲上十周年大坟的日子，乡下讲究十年坟抢在九年的这一天来上，至于原因也许是别有一番特殊的内在含义，对此我没有深究过，反正乡邻问到就说是去上十周年坟。 　　父亲去世后我曾多次特意为他写过怀念文章，记得第一次写父亲是在父亲去世后第二年的父亲节，自己在办公室关了门哭了小半天之后，含泪写了《怀念父亲》，随即便发表在了本地的一家报纸上。事后家姐对我说，那天无意中读报纸上的文章，边读边流泪，总感觉文章中的“父亲”怎么那么像自己的父亲啊，等读完回头看时才知是我写的，她说我那篇文章让她悲伤了一下午。再后来有年市广播电台举办“亲情文字”征文时，我特意写了《父亲的心愿》，不但荣获了大奖，还被电台多次给以朗诵，而且那篇文章也成了我所有写过的亲情文字中最有代表性的力作，曾被多家纸媒发表或转载过。 　　这么些年来，凡我写父亲的文章总会比较成功，友人说我的亲情文字全是用心去写的，情真意切，撼人心灵。怎么说呢？我觉得我和父亲之间的情感，既有常人所有的血肉亲情，更有常人所没有的心灵感应，而且这分来自心灵深处的某种神奇的默契，简直完美了人世间大爱情深的父子挚情，这绝对不是所有的父子都能遇得到的一种禅缘。这倒不是说父亲在世时从没训斥过我的原因，也不是说父亲对我比对其他兄弟姊妹有所偏爱的原因，静心去想时好像只是一分心心相印的感觉而已。 　　上世纪三十年代，在父亲刚满四岁时祖父就不幸去世了，是年轻的祖母既当娘又当爹把我父亲养育成人，一生不为劫难所屈服的祖母，不但凭一身铮铮硬骨茹苦含辛的坚强生存下来，而且她还特别坚毅地培养我父亲上学、参军、入党，直至成为我们村唯一出息了国家公职人员，并赢得了全村人的羡慕和钦佩。而操劳一生的祖母却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因突发脑溢血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不但没享过一天的清福，而且去世时因家中贫困竟没能占上一口木棺，用的是那种毫无透气性的水泥棺。在这里写父亲的身世，其实我是想说父亲少小时成为孤儿的不幸，以及父亲对独自哺育他长大成人的祖母存有的那分殊异感情,还有父亲特殊的人生经历带给他的一生的坚强性格和至浓亲情，正是父亲这诸多的别样生活经历和在别样生活经历中形成的别样性情，是那么天衣无缝地契合了我自小就注定了的个人秉性。 　　祖母去世那年我十三岁，不但在我八岁之前母亲随父亲进城去住时把我留在了乡下祖母的身边，而且母亲再回乡下后仍是让我和祖母住在了一起，简直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觉得是祖母把我哺养长大的，而祖母的溘然长逝也让我像父亲感怀的那样，因未能尽孝祖母而注定为之终生惭愧和悲伤。也许是因为祖母的原因，父亲和我便有了一种不曾表白却又显而易见的微妙亲情契合，特别是在祖母去世后这么多年的岁月里，作为孙辈的我借助上坟祭奠所表达的对祖母的那分缅怀和思念，也深深感动着父亲，像是由此也给了他无限的慰藉和释解。 　　其实我也是特别欣赏父亲的性格的，他和祖母一样有着一腔傲然不屈的心志，但又饱含一分蕙心兰质的聪慧，更有一种与人为善不骄不枉的性情。父亲是行伍之人，曾一人提枪独自穿坟地过荒滩夜行百里毫不畏惧；父亲也是文墨之人，曾一度在县委的办公室主写材料号称小县城的笔杆子；父亲更是善感之人，因了祖母的早逝他曾在晚年多次守着我们晚辈不禁流泪。正是他的剑胆琴心使得父亲简直成了家族中的偶像，都觉得做人能做到他那份上就该别无所求了。而如此令人骄傲的父亲却也像祖母一样，娘俩简直那么巧合地同年龄同病患几近同日子地离开了我们，以至在家人的心头留下了永远也难以弥合的悲伤。 　　父亲走了，走了的父亲同样像祖母似的给我留下了一个百年心结，因为我需要父亲给我关爱，需要父亲给我智慧，更需要父亲给我全家一分那怕只是精神的依托，而且我也知道父亲也是需要我和我的家人给他一分总是令人满意的慰藉的！父亲走了，夏夜乡下麦场上给我讲故事的父亲走了，及时教导我做任何事情都要出类拔萃的父亲走了，不断开启我工作和生活中诸多迷津的父亲走了，让我从此不再心踏意实却会失落无依的父亲走了。我知道，其实父亲走的并不平静，还有诸多的亲情让他牵挂，也有诸多的心事等他去了，特别是他生前曾打算给祖母换棺的想法还没付诸实施呢，那也许还是他最最遗憾的未了心愿呢！ 　　其实我那篇《父亲的心愿》就是写父亲要给祖母换棺的心愿，在我的家乡鲁西乡俗中，人死后好像能占有一口松木木棺是最好的归宿，并不相信迷信的父亲打算给祖母换棺的想法并无它意，他只是觉得如此做了才算没辜负祖母的养育之恩，才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可父亲的心愿并未实现就带着遗憾而去了，当家姐无意中说出父亲的这分心愿时，我是为之悲伤落泪了的，因为我也记得祖母是占用的水泥棺而非木棺，我却没能去想去做；更因为父亲的心愿也应是我的心愿，父亲未了的心愿我怎能让父亲永远心存一分遗憾呢！ 　　在去年父亲的忌日时，母亲催促我要给父亲上十年坟，我说还差一年呢，母亲说十年坟九年上，都是抢着早上一年，也许母亲太过关心给父亲上坟的事，等我说今年才八年时，她说自己老了，糊涂了，而那时我就开始张罗着要赶在父亲十年大祭之前给祖母换棺，好以此作为对父亲去世十年的最好纪念。缘于诸多的亲情牵绊，给祖母换棺的事在今年清明节的前一天顺利实施了，全家人都把此当作了特别的家中大事，不但换了棺，而且还举行了隆重的换棺仪式，因为这不单是了却父亲在天之憾，也是成全了我和家人因换棺才得以和去世32年的祖母阴阳两相见的别样情缘啊！ 　　岁月流转，今天终于到了给父亲上十年坟的忌日，全家二十几口人驱车自县城回到了熟悉的乡下，直接来到了熟悉的祖坟之地，父亲的坟就掩映在一片葱绿的玉米地里，西上紧挨着的就是祖母的坟。按照乡俗在父亲的坟前摆上供品、点上香、鸣放鞭炮、点燃冥纸，在等待冥纸燃烧的过程中，我和家人肃穆沉重地围在父亲的坟前都默不作声，而泪水却早已盈满了各自的眼眶，甚而传来谁的嘤嘤哭声。父亲啊，我不知道如何向您细说我对您的万分思念之情，也不知如何向您细说已给祖母换了木棺总算了却了您的心愿的操持，我担心多愁善感的您会油然回忆起自己不幸的童年，以及回想起守寡一生的祖母带给您的那份难以承受的亲情之爱，可我又多么的想让您体会到因为儿孙的来看望使您得以重温家庭之爱啊，还有因为儿孙实现了您的心愿而使您有所宽慰啊！ 　　前几天刚下过一场透雨，父亲的坟头上还有些湿润，本来应该燥热的伏里天虽然晴空万里丽阳高照，却并不让人感到丝毫的暑热，也许是心有灵犀的祖母和父亲泉下有知明了我们的到来，特意为我们辟开一分反季节的舒适和温馨，便让这几代情长生死不舍的真切感念，全在这缭绕的烟雾里化作了某种心仪的永恒。
（古历2007年6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