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的女子

　　　　　　　　　　倚楼的女子 　　　　　　　　　　　文/叶桢 　　一双素手在缓缓拉合垂地的窗帘。 　　一位妇人正一件件收起栏杆上干松的睡袍和短衣。 　　一个中年男子悠闲地躺在竹椅上看书，早早守起一盏灯。 　　一个长发女子，什么也不做，只倚在窗前，悠闲地把目光投向对面的楼宇，看。 　　像我一样。悠闲，静好，没有目的，看。 　　窗外是五月，春意葱笼，暖风扑面。一轮大又圆的落日正渐渐沉没，夕晖在西天弥散，一弯淡淡的月牙儿已显形在东南。一日既尽，川原水漠将复归寂寂，她在等谁？向晚的路上，是娇儿放学迟归？亦或是那人休班倦迟？ 　　“倚楼的女子”。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又忽然的把自己惊了一跳，试想，春日，暮景，月微，风倦，一位风华娟妍的女子素服闲装倚于危楼之上，“满眼云水色，月明楼上人”，这本身岂不就是一首诗？ 　　很自然的想起几首“倚楼”的诗来，奇怪又大都与女子有关，好似那高高楼台压跟儿就是女子的舞台，要女子来倚，来望，来生追求和寄相思的。 　　白居易下笔直白易懂：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戴叔伦铺排有序：细雨柴门生远愁，向来诗句若为酬。林花落处频中酒，海燕飞时独倚楼。 　　冯延巳笔触庸倦柔情一如女子的内心：倚楼情绪懒，惆怅春心无限。忍泪蒹葭风晚，欲归愁满面。 　　陈三聘的“长笛何人更倚楼，玉指风前冷”和吕渭老的“江上何人一笛横，倚楼吹得月华生”真是唯美，读了心里生出一桢楚楚的风景。 　　张先原是能把离情写出别样深情与甜蜜的行家：横管孤吹，月淡天垂暮。朱唇浅破桃花萼。倚楼谁在阑干角。夜寒手冷罗衣薄。声入霜林，簌簌惊梅落。 　　…… 　　一首首诗词，一幅幅画，诗即是画，画即是诗，中国诗与中国画简直不分彼此，相映两得宜。 　　为什么倚楼的多是女子？又如此的缱绻孤独？ 　　想来那生在古代的女子，终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把大把的青春只能圈在高楼孤宇中孑孓度过。她所思所念的人出门了，远行了，一月一年、两月两年也不曾回来。时光荏苒，萍踪难觅，饱尝相思之苦的女子只好在高楼之上，在黄昏月明时，倚着漆红的栏杆，望断黄尘，向星月寄上一腔幽幽思绪。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卞之琳这样写着。古时倚楼的女子也是如此，她只是倚在高楼望她想看到的人，却在他人的诗词里站成了一道风景，装点着他人的心怀与遐想，一直装点了多少个朝代，直到今朝。 　　天下女子可能都有着一样的肚肠。比如我，比如对面那位长发女子，比如更多更多的虽未尝谋面却在想像里出现的女子们，哪一位不曾在窗前悄悄倚立？窗外连绵不断的风景总是能打动女子们幽敏的内心，派生出许许多多的感喟和思绪，似有千头万绪，又不足为外人道，只好一人倚在危危楼头，就一扇窗，把一牙月，直面心扉，阅读自己一个人即朦胧又飘忽的真实。 　　也许，女子天生就与风景连在一起。 　　今时我倚在窗前，看对面的楼，对面的窗，看远处的小径与更远处的流水。我不是在望某人归来，而是闲暇无赖。闲暇无赖的我正通过一扇小小窗子去探触外面既知和未知的世界。 　　世界是美的，生活是美的，每日不是一轴画面？谁人不是一处风景？我站在小小的楼台之上，把过往风景一一点收。 　　真的，烟云繁华，流水繁花，我只需，只需一角窄窄的楼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