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落花

是初秋时节，树叶开始飘然坠下，但怎么她总会想起落花这个词呢？

她说自己是落花，三十岁。尽管她的相貌比实际年龄年轻，依旧秀美，可她分明察觉自己的心态不如以前，她觉得女人的秋季已经在向自己招手。。

是初秋，是落花的年龄了，不得不承认，女人到了这个年龄，不是落花又是什么呢？是因为落花的年龄而抑郁，还是因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抑郁？

这个秋天，她总会想起柯来。

柯离她很近，要想见到不会太难，她有柯的手机，QQ号码，如果她对柯说：“来见我”，柯会很快地来到她的身边。

然而，她不和柯联系。连一个问候的电话也不打，上网也从不挂QQ。她有一种直觉：柯另有所爱了，柯厌倦了他们之间马拉松式的交往，厌倦了她的孤芳自赏与旁若无人的清高，厌倦了她作为女人的不解风情，索然乏味，她于柯只是一个过去了的朋友。

她是冰凌花，是古瓷花瓶，让男人望而怯步。

她孤傲，敏感，靠直觉生活。许多直觉在她的生活里都被印证，这源于读书积累而并非阅历丰富。在那一群年龄相当的文人之中，她以美貌和文采令人瞩目。

在她和柯第一次相识后，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柯会和自己来往的，柯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因为她的孤独冰冷而退却，因为她的高贵典雅而生畏。

事实果真如此。

为了一部作品，就与柯有了来往。最初是那种文人与文人之间的来往。她感受到了柯带来的新鲜空气，那是她不熟悉的另外一种生活：动荡的，符合时代节拍，快节奏的生活。一种无拘无束的，洒脱的，开拓与享受同在的真实生活。

这种全新的充满活力的生活方式吸引着她。所以柯走近她时，她充满好奇地没有拒绝他。

正当她想逐渐走近柯时，她听到了柯和其他女人的故事。她知道并认识那女人，她不懂柯怎么可以和那女人有故事。她对柯的好感顿时一落千丈。她开始怀疑最初认识柯的那种直觉。

她告诉自己：忘掉柯，忘掉柯带来的新鲜空气。

可是柯却不时和她来往。柯总是不约而至，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他高谈阔论，谈笑风生，她的阁楼里弥漫着他的气息。

她和柯天南海北地聊着，故意放松以掩饰内心的纷乱，她不接纳他有意投来的目光，装作听不懂他的潜台词，她把柯视为普通的文友。

待柯走后，她会松一口气，她会不自觉地审视自己往往不满意自己的着装，怕给柯留下不好的印象。而她又觉得自己是太自作多情，柯有那个女人又怎么会注意自己呢？

她命令自己不再与柯来往，她不想夹在柯和那个女人之间任熟悉她和柯的朋友作为谈资。

可柯依旧不约而至地来找她，她也没有拒绝柯，她真的不懂柯，同时她也不懂自己了。

终于有一天，柯向她讲起了和那女人的故事，是悲剧。她同情柯，同情那女人。柯出乎意料地向她表白心迹，率直地，没有任何过渡。她的最初直觉是正确的。她所推断的柯的故事也是不差分毫。

柯在热烈地等待，可她却还沉浸在柯和那个女人的故事里。她有些惶惑，分辨不出柯说的是酒话，还是酒后吐真言。她异常冷静，她的冷静让柯十分失望。她被柯的表白，柯的故事以及那个女人困扰着。

柯依旧不约而至到她的阁楼来找她，柯不再表白，可她知道柯在等待。

她终是没有向柯说出柯要的那三个字。柯遗憾地对她说：我们没有燃烧起来。

她面对着柯无语，她想告诉柯，她是怎样的燃烧，又怎样的熄灭。燃烧，熄灭，熄灭，燃烧，她惶惑，矛盾，痛苦。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又合上了，她什么也没有说，她天生是那种内敛封闭式的女人。

柯向她苦涩地笑笑。柯开始向她描绘了许多浪漫的未来：头发花白了的相遇，拄着拐杖相互还不厌烦。

柯告诉她：喜欢大海，喜欢有人相伴在海滩数星星的那种感觉；喜欢雨天，拨开雨丝，骑着车去眺望秋雨绵绵中的远山；喜欢用一根头发丝栓住门的那种理解与信任。

她被柯的描述感动，她惊讶一向粗犷，豪爽的他竟然也这般细腻，温柔。侠骨柔肠，浪漫多情。她联想到另一个朋友对柯的评价：柯是生活在小说里，文学创作害得他都分不清哪时是小说，哪时是生活。

真是性情中人，难怪这么洒脱。可谁又能否定其中不含逢场作戏的一面？

她又想起了柯的故事里的那个女人。她又觉得柯是这般不可把握，令人费解，畏惧。她再次命令自己忘掉柯。

或许是她一直没有向柯直白自己的心迹，或许是柯厌烦了她的矜持与漠然，或许是她的一次次失约？总之，很长一段时间，柯不再来打扰她，她的阁楼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于是她又感觉自己已错过了说的机会，柯如今不屑听她表白。她开始悲哀自己，她不明白，为何已无梦的她遇到柯之后又开始有梦。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不向柯坦白好感。

她明白自己不会作为情人随柯出入于熟悉的朋友之间，她不可能给柯这种虚荣，她不曾给过任何青睐自己的男人这种虚荣。她其实真正想做的是柯灵魂中惟一的女人，这种想法并不过分。

柯，一个她熟悉又不熟悉的人。

一个她渴望相见又令人费解的人。

一个她想忘掉又难以忘掉的人。

她如此地想念柯，呼唤柯。柯的影子时时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在似梦似醒中，柯终于又来到她的阁楼。柯高高地站在她面前，她没有了往日的高傲与矜持，她双臂环绕着他的颈，含着泪迎着他深情的目光，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他等待了许久的那三个字。

柯流了眼泪，是男人不常见的眼泪。柯轻轻放下她的双臂，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女人的照片：这是我的妻，在她之后。

柯痛苦地说：今生今世，我们只是情人。

“不，不。”她悲哀地拒绝着，她不能承认这个事实。她哭醒了，她的阁楼里并没有他，只有一片冰冷的月光，这只是一场梦。

苦苦地思念令她不再等待，她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战胜了自己给柯打了电话，约柯去参加一次体验生活的活动。

她在高高的阁楼的阳台上等柯，她想柯来了以后，她要认真地说给他听他等待的那个三个字，她还要告诉柯她夜晚的那个梦，让柯拥着她，告诉她：那不是真的。

柯没有来。

初秋的叶随风飞舞，像一只只凄美的蝴蝶。她一人踏着落叶缓缓地走在那条寂静的小路上，她有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似乎行走在梦中。偶尔有落叶轻抚过她的皮肤，才让她觉出世界的真实。白杨树高高的身躯上竟然有许多大大的眼睛，她伫足凝视，发现它们都在流泪。她感觉到自己也是它们中间的一个，只是她要比它们更不幸，这场秋风过后，来年春天里，它们是要发芽的，又会绿成一片的，可她不会了，她的心已经枯萎了。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望。

她终于明白了，柯已经野蛮地进入她的灵魂，遗憾的是柯并不知道。而柯的灵魂里是否也只有她一个人，她并不十分清楚。

她唯一清醒的是：在她和柯之间，柯是流水，而她是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