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嘎拉，你好吗？

　　电视屏幕上波纹一圈圈扩散哀乐回荡的汶川，还有都江堰、绵竹和茂县，是我几年前路过的地方，我万万没料到竟会遭遇如此惨烈大难！山崩地裂房倒屋塌道路扭曲桥梁折断……大自然向人类发动了一场疯狂的战争，成千上万的生灵转瞬间被掩埋在废墟中，举世震惊举国震惊。我面对电视屏幕揪心流泪，为那些死难和伤残的陌生人们，为有缘结识的嘎拉你，尽管我们只是在旅途中偶遇，只有过不到一小时的交谈。 　　然而我无能为力救助你们，只能眼含热泪盯着电视屏幕，寄希望于救援部队、医疗队和志愿者们，为他们加油加油！嘎拉，我看到你们羌寨的镜头，山寨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活下来的寨民站在山腰上，向子弟兵敬献酥油茶和洁白的哈达，表达他们的感恩之心。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多么善良质朴的羌民！嘎拉，我曾经从你身上也感受到这一点。那年七月我和同事们去九寨沟旅游，我们自成都乘旅游客车一路西行，到了川藏交界的阿坝地区，雄奇静穆的川藏高原令我新奇和兴奋。岷江像一条灰白的长龙在大峡谷里游动，飞溅的浪花像雪白的羊群向前赶路。云雾缭绕的高峻山峦千姿百态，或裸露着嶙峋错落的石头，或披裹着浅浅的绿色植被，一片片青稞或马铃薯绿叶在阳光下波动，一头头古朴的牦牛在山坡上啃草。风格别致的藏式房舍前，红黄绿白蓝五彩经幡在风中飘拂，蔚蓝寂寥的天空仿佛行走着神灵……我贪婪地打量着视野中的一切，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感动。 　　客车沿着九曲十八弯的山道行驶，不时穿过幽长的隧道，到达海拔3000多米高度的地方，从车窗往下看，我感到头晕目眩——由于视错觉或幻觉，客车如一架飞机在山顶盘旋；高山脚底的房屋像一个个蜂箱，隐约的人影如蜂如蚁；岷江仿佛静止不动，宛如长条状的翡翠；海子则如峡谷中镶嵌的碧玉镜面…… 　　加油！加油！我看到救援部队被崩塌的道路阻挡，忧心如焚。电视屏幕上的213国道我熟悉，那次旅行我们遭逢大雨，车窗外天空阴沉沉的，国道被山上的泥石流阻住，各种车辆黑压压形成了一条长龙，从成都赶去的工程队紧急抢修了一个小时左右，我们的客车才继续行驶。一路上我看到两边山坡上箍着铁丝网，还有纵横交错的水泥挡土坝。我看到路边山沟里躺着一辆面包车，一辆大卡车被山上的滚石砸瘪，国道上留有紫红的血迹…… 　　嘎拉，我就是在旅途中认识你的。我们游览了人间仙境九寨沟后，乘车前往道教圣地黄龙景区。我们在途中小憩时，你和另一名羌族女子搭车，你就坐在我身旁的座位。你们穿的是汉服说普通话，看不出和内地女人的区别。你看上去秀气俏丽眼神水灵。你的同伴眉头紧皱弯着腰，你对她身旁的小伙子说：“帅哥，她晕车，可能要吐，打扰你了。” 　　我好奇地和你聊起来：“帅姐，你们去哪里呢？”你笑说自己长得不帅，说你俩是黄龙景区饭店的服务员。我们一路闲聊，你问了我们一些情况，我一一回答。你说自己只读过几年书，像你这个年龄的姐妹们，多数都没什么文化，你说很羡慕和尊重文化人。 　　“你们羌族人把石屋建在高坡上，平时生活方便吗？” 　　“习惯了就不觉得什么，羌族人爬山可快呢。”你说，现在羌人已经汉化，房屋也多半建在山下。此时你的同伴呕吐了，你迅速站起来，拿一个塑料袋帮她接呕吐物，送到前面的垃圾桶里。有人唠叨了几句，你回座位时表情不快，语调有些伤感：“刚才那个女的很没礼貌！你们内地人不好，不象我们这里，不管谁遇到困难，男人女人都来帮助。别人都说，我们这里人老实、讲义气。” 　　“呵呵，内地人也不一样，也有很多乐于助人的。”我对她说。 　　交谈中我得知你名字叫嘎拉，28岁了，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我还以为你是20出头的姑娘呢！你说自己有“四个老公”，我又感到惊讶。“我习惯这么说，实际上只有一个。”你解释说，按照羌族传统习俗，一个女子嫁给一个男人后，这家其他未婚男人都不能娶了，都要为家里劳动尽责任。 　　我向你了解羌族的风俗人情，你指着窗外险峻的山腰说：“那些双层石屋就是我们羌人的住处。我们的祖先原本住在山脚水边，由于一次次被侵犯者袭击，便把房屋改建在安全的山腰上。你相信吗？我们每天上山下山习惯了，速度要比你们快几倍。”你还向我介绍羌族的“韦伯节”：小伙子们在这一天向姑娘求亲，通过拔河比赛决胜负，选出的冠军便是新郎。嘎拉，你说自己就是那年“韦伯节”成亲的，老公身强体壮头脑灵活，遗憾的是没文化。你说四个孩子都聪明可爱，大孩子已经上小学，她学习用功成绩不错…… 　　面对电视屏幕我的心颤抖了，我看到一栋栋中小学和幼儿园校舍倒塌，看到一批批孩子被埋在废墟下，看到许多来不及救援的孩子死去，妈妈们搂着他们的遗体撕心裂肺地哭喊惨不忍睹……令人悲愤的是，那些倒塌的校舍多数是豆腐渣建筑，水泥楼板是劣质的，没有钢筋或钢筋细如铁丝……嘎拉，此时此刻我特别牵念你的孩子们，算来他们中最小的也念小学了，但愿他们全都安好无损。 　　嘎拉，我们生命中有缘相处的记忆，此刻又浮出了我的脑海。旅游客车行驶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上，远处一座座山峰白雪皑皑，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芒。近处山野呈现着浅浅的绿色植被，裸露的土黄岩石如刀削斧劈。车窗外闪过几个戴牛仔帽穿藏服的放牧男人，黧黑的脸上表情愚钝而朴实。黄色黑色的牦牛低头啃草，旁若无人。山野上一簇簇鲜黄的花朵，映入我的视野。你说这种细瓣的黄花叫“杜鹃”，有红的也有白的，这高原“杜鹃”与内地的杜鹃明显不同，我默默的想，嘎拉，你就是一朵鲜亮的高原杜鹃！ 　　旅游客车到了黄龙景区，嘎拉，你和你的同伴下车了，我们友好地握手道别。在分别前，我说想去你工作的饭店看看，你表示欢迎。但游览了黄龙景区后，我们的客车就离开了。后来我不止一次地遗憾：那天竟忘了和你这位羌族女子合影留念，忘了留下联系方式……回来后我在散文《诗意的高原》中写道：“我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再见了，川藏高原！告别那有缘目睹的格桑花和“杜鹃花”；告别那神奇的山水草木流云飞瀑；再见了，川藏高原！祝福你怀抱中的子民永远安康幸福！扎西德勒！” 　　然而我的祝福没能保佑你们平安无恙，短短几年后你们竟遭遇如此大祸……嘎拉，我是那年七月认识你的，转眼间又是七月来临，你多半已忘却我这曾经的路人，然而你秀美可爱的形象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里——嘎拉，我希望能够再次遇见你，到你家里作客，看看你的孩子们，听你谈谈这次大地震的感受……此时此刻我面对西南方向默默惦念你，嘎拉，经此天灾人祸的大劫，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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