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枇杷情节

　　当发现买冰淇淋找回二十元假币时，吃到嘴里甜滑的冰淇淋立即变了味儿，但心情这一小片暗云很快被苏州优雅的街景所冲淡。 　　苏州，不愧为中国历史文化名城，到处充满浓浓的文化气息，街角的袖珍园林，远处隐约可见的玲珑宝塔，带有廊榭风格的公交车站，甚至擦身而过的丽装女孩，都让自己有了一种情愿走丢的奇怪想法。五月的那个下午，怎么走进名不见经传的定园的，至今想起来都有些恍惚，但那里面有个茶香伴着轻清委婉的苏州评弹的茶楼，景色也宜人，亭榭，山石，流水，小桥和高大的香樟树，使人暂且忘了只隔一墙的园外还有纷扰，还有人世风景。 　　从定园出来，有果贩在叫卖他的枇杷果，凑上前一看，枇杷果果然形似琵琶，圆滚滚，黄澄澄，这难道就是被喻为“黄金丸”、“小金锤”的果中之王吗？果贩见我好奇，忙向我介绍：枇杷果酸甜适口，还有清肺的作用，快买啦，八块钱一斤。 　　说实话，西溪在此前，对于枇杷，仅有些粗略的了解，还真的没有吃过，更没有亲眼见过，记不清是哪本书介绍说，枇杷为南方珍稀水果，因形似琵琶而得名，它的特别之处是，秋日养蕾，冬季开花，春来结子，夏初成熟，承四时之雨露，利肺气，润五脏，其叶可入药。 　　要知果子甜不甜，就要亲口尝一尝，百闻不如一尝嘛。于是，我决定尝一尝这果中之王的妙味。果贩称好一斤枇杷，小心地装到一只白色透明的塑料袋里，一边装一边告诉我吃枇杷前，先要用指甲刮一刮果皮，这样就好剥了。看着小贩憨实诚恳，就多说了句话：“听你口音不像苏州人啊”？果贩说他是安徽来苏州打工的，工作没找到，只好作些水果生意。在旁他年轻的妻子冲我友好而略带一丝无奈地笑笑，我用指头拨拉一下她怀里婴儿的脸蛋儿，诶，那婴儿也甜甜地笑了，一时，心中竟生出几分感动来，人世间可以让你敬慕的不仅仅是圣哲贤士，还有这些辛勤而努力生活着的人。我从挎包的内兜拿出十元钱付给果贩，此刻装在挎包外兜的那二十元假币撞了我一下似的，我暗自警告它：别动，没你的事，一会儿我就把你扔掉！ 　　买完枇杷，迫不及待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只，它皮质光滑、橙黄，托在手心，感觉凉津津的，送到鼻尖闻一闻，清香直逼心脾，想像枇杷的花该有多么芬芳多么美！按果贩告诉的，细细用指甲轻轻刮一刮，薄薄的皮就很容易地剥开了，露出同样橙黄而浸着浆汁的柔软果肉，吃到嘴里，果然鲜美无比，正是：游园茶罢空无有，卢橘（枇杷）甜美尚带酸。 　　悠闲地走在定园外那条小街上，我吃了枇杷，吃了芡实糕，还吃了绍兴臭豆腐干，所有的小花费，都不曾有一丝念头让我拿出那二十元假币来，这些卖枇杷、臭豆腐干和芡实糕的人，赚钱很辛苦，想来人生也颇沧桑，我有什么理由要坑害他们呢？就在这条小街上，我登上了去火车站的公交车，买我回返北方的车票。 　　到达苏州火车站，已是夕阳晚照了，但晴朗的天空下，一切都清晰明澈。我沿着拱桥似的通道向售票大厅走，通道边有许多卖水果的商贩，其中就有卖枇杷果的，那果贩见我走近，高声叫卖：“买枇杷啦，酸甜可口，五块钱一斤”。五块钱一斤？我看那枇杷比我在定园外买的枇杷个儿大了许多，倒如此便宜？心中奇怪，脚步也迟疑了，买几斤带回去作为稀罕物送给亲朋？但一想起回返的车票还没有着落，便朝前走去，刚走过枇杷摊位两三步，只听另一个果贩戏虐卖枇杷的果贩：“你白扯着嗓子叫唤了，人家不买你的”。那卖枇杷的果贩用低一些的嗓音夸口说：“她是我的表妹，单单来看我的，她要吃枇杷，我就剥了皮送到她嘴边，你生气啦”？而后，我不知他们又说些什么，只听到一阵坏笑。 　　无缘无故，凭什么拿我这个远道而来的人寻开心？我转回身来到枇杷摊前：买二十块钱的枇杷。枇杷果贩自是高兴，拿起秤盘给我收枇杷，边收边说：“你看这枇杷多大，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这是白沙枇杷，甜的很哎”。他收满秤盘一称，高高的三斤，问我三斤够不够，我说三斤就三斤吧，他便把枇杷乎噜一下倒进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然后，系好袋子口。我去摸钱，摸挎包外兜那张还没来得及扔掉的二十元假币。不知怎么，手心有些汗湿，指尖也有一点发抖，好不容易才掏出二十元假币递给枇杷果贩，心跳的好厉害。两句占便宜的话，值得用二十元假币来惩罚他吗？他发现了怎么办？真想从枇杷果贩的手里一把夺过来说那是假的，这时，就见他把拿到手里的假币捋了捋，是否下一步就要拿小小的激光灯照了？我赶快转移他的视线，指着不远处一株香樟树说：“嗨……，师傅，枇杷树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就像香樟树那么高大”？枇杷果贩立刻把目光移到香樟树上说就是就是啊。“师傅，摘枇杷是不是要登着梯子啊？枇杷花香不香”？枇杷果贩说是的，就是要登着梯子摘枇杷，枇杷花好香的唻。“师傅，那么香的花，肯定会招来许多蜜蜂，你挨过蜜蜂蛰吗”？当我问到第三个问题时，果贩已经把二十元假钞装进自己的裤兜儿，接着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拿出五元钱找给我，天啊！总算熬过去了，我拎上三斤枇杷，飞似地离开了枇杷果摊。
　　买上第二天回返的车票回到宾馆，已是暮色西沉。进得自己的房间，放下那兜沉甸甸的枇杷，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美美地倚在床背上。枕下还有昨晚没有读完的那册《散文》，拿出，拈来一页闲读：苹果，一个，两个，三个，它们灼放出诱人的光芒……，这让我想起我的枇杷来，于是，跳下床，解开装枇杷的红塑料袋，一看，顿时傻眼，袋子里除了表面放着两个枇杷外，剩下的全是又青又蔫瘪的油桃！噢！用了那么多心思，还是被枇杷贩神不知鬼不觉地骗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从惊诧中转过神儿来，忙从挎包里取出偷梁换柱的那个枇杷贩找我的五元钱，灯下一照，是真的！此刻，心竟突然平静下来，没有得意，也没有失落，更没有忿慲，珍重地将五元钱再次装回挎包的内兜，作为永久的纪念，今后的日子，会让我经常想起美丽的苏州，想起那些真诚而平凡的人，想起寻开心、爱打小算盘却又可怜的果贩，想起那二十元假币，想起味道鲜美的枇杷，想起诸多物事引来的一段枇杷情节…… 2008.7.5日 西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