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盛夏的果实

　　久不细看，今天突然发现院里的梨子马上就要成熟了。 　　这棵树长得很不景气，树皮被前房主的羊啃得脱去了一大块，好象好不了的伤疤扎着人的眼，树上总生虫子，树叶上就总是覆着一层水胶样的东西，还不时滴沥下来，沾湿一片片地面，弄脏停放的自行车。虽然如此，一到夏季，它却总不错时节地挂了累累的果实，带着点恬不知耻的样子，兀自炫耀着自己旺盛的生殖力。 　　注意到这梨果是因为它们颜色开始变了，那种由绿变过来的黄色渐渐浓重起来，与叶子的区别越来越大，再怎么长相欠佳，圆圆的身形总有几分可喜处。它们沉甸甸地低着头，是故作谦虚，还是为即将与这树之母亲的分离而难过？我不得而知，只觉得后者更贴近些吧。 　　梨树的荫庇下，还有些湿的痕迹，间或还有几汪小小的水洼，我想起早晨是下了一场雨的，那时我刚醒来，懒懒地躺着，万念俱灰地躸着，听窗外刷刷的声响，有一阵，我曾经猜测那是树叶迎风而泣吧。可它为什么要哭？这美好的盛夏时节，它们该歌该舞才对呀。 　　伸展了身子，我想再一次沉潜入那梦境之中。虽然我不无痛苦地想起来，刚才那一度散淡了的梦境一点不美，甚至是可怕的：我向着一片光走去，身后亲人越来越远，他们灼灼的恨的眼睛里，盛着的却满是悲的泪。他们扭头走了，快快地走了，远远地走了，于是，全世界好象突然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相信，他们可都是我最亲的人呀，难道，他们真会抛下我？……醒来时，脸上泪痕尚未干透，心里的悲戚还在继续，我索性就让眼泪流个够，浑沌中向梦境再次踱去。 　　一丝凉意，一星土味儿穿过窗棂，徐徐吹入，漫漫涂洒在裸露的四肢上，我才明白：原来是雨来了！起身张望，院里已经湿透，房檐下，细细的雨丝还在缕缕地落下，那情状，和梦里的悲戚汨汩流淌几多相似！ 　　上楼换衣服时，我总是停下来一会儿，因为喜欢看邻家的梨树，果实大而光亮，而且枝繁叶茂地，比我家的梨树实在受看多了。我便有些索然，随口告诉老公，他说：“其实咱家的果子虽然不好看，味道却不错呢。”想起去年在他的动员下，我第一次尝了自家的梨子，绵绵甜甜的，有几分酒酿的味道，虽不是很可口，但确实有些特别。可是这树的品相实在不好看，没法当风景。而且站在楼梯上，邻家的果子垂手可得，比自家的摘起来还要方便些，我当然觉得自家的果树又逊色了些。邻家主人----那老两口表示愿意和我们分享他们的果实，但我却更喜欢在他们看不到的时候偷偷摘一个两个。和许多人交流过，关于童年的美好记忆，总有一些是偷瓜摸枣之类忘也忘不掉，为什么人性里的乐趣竟然有这阴暗的一面？ 　　其实住在这屋里也有不舒服的时候，尤其是在这盛夏，繁枝重叶给院子洒下一片不小的荫凉，枝叶形成的伞盖与这浓荫将屋子象封锁一样作成了壁垒，少了些视野的开阔感，有时不免让人气闷，于是只要可能，休息时我总是不愿意多呆，急于出去转转。奈何酷暑当头，总是一头一脸大汗、一身烦躁焦渴回来。在回转家门时，才益发觉得自家小屋清凉阴翳，真是堪比胜境！再一气喝下一碗婆婆煮好晾凉的绿豆汤，凉爽之气贯身入心，夏之乐，莫过于此吧。 　　朋友有电话来，说到自己的婚姻，三年前她离了婚，抛夫别子，冲破阻碍和真爱结了婚，三年里对前夫的悔恨自责，对儿子的思念与愧疚，要重新面对一个新家庭，种种关系的繁累……患得患失间，她只觉得焦头烂额，哪有心思寻找什么幸福？如今，畏人言不敢再轻易说离婚，再前进亦无太多希望。她说：“我曾经以为，女人就应该象花一样，遇到合适的季节再次开放，难道该指责吗？可是没想到，这花开得不是时节，早早谢了，而我，也错过了本该属于我的果实。”我听着，眼前现出春天的一幕：满树梨花如雨飘落，象泪雨纷飞。 　　时近中午，天气太热，院子里的梨树有些蔫答答的，那些梨果们正在成长，当初绽出梨果的地方曾有过发黑的梨花尸骨，现在却遍寻不到，估计，早已化入泥土了吧。
（2008-7-6　　　　　　　　　　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