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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岁月划下的伤痕

2021-12-23抒情散文霓裳羽衣
对于朋友,我最早的记忆是从四岁多开始的,这也许会让人感到吃惊。但我自己对此确信无疑,并刻骨铭心。1983年,我家从破旧的土坯房搬到了崭新的砖瓦房,与一个叫婉珍的,比我大不到两岁的女孩成为了邻居。婉珍的样子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尤其是那双眼……

  对于朋友,我最早的记忆是从四岁多开始的,这也许会让人感到吃惊。但我自己对此确信无疑,并刻骨铭心。

  1983年,我家从破旧的土坯房搬到了崭新的砖瓦房,与一个叫婉珍的,比我大不到两岁的女孩成为了邻居。婉珍的样子显得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尤其是那双眼睛,冷俊,淡漠,孤独,完全不像一个六岁多的孩子,脸上也很少见到孩子般无邪的笑容。正是那与众不同的目光,让我对她充满了好奇,敬慕和畏惧。婉珍很少与同龄的朋友们玩,具体说应该是很少与别人玩。她经常一个人蹲在墙脚边,屋檐下,或是僻静的角落里,呆呆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常常故意从她身边走过,偶尔,她会抬起眼皮来瞅瞅我,算是对我打打招呼吧,这证明她还不排斥我,还可能有点友善吧,毕竟人是需要朋友的。可我还是从未敢走近过她,更未与她说过半句话。她眼中那种冷冷的光芒,让我望而怯步。

  但是从此,我开始更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天,我听到婉珍的家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好像是婉珍。我赶紧跑到她家门口,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她的母亲,一个身段很好,样子挺美的女人,正一手恶狠狠地揪着婉珍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根细软的竹鞭不停地抽打着。瘦小的婉珍就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猫一样,软弱无助。那一瞬,我觉得那位女人是那样地丑,杏眼圆睁,嘴角抽动,不停地漫骂,一张原本白皙的脸由于愤怒变成紫青色。在那之后,我多次做恶梦都梦见这副样子的一个女人。我当时害怕极了,惶恐地躲在门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发疯似的抽打着婉珍。直到我叔叔出现,伸手阻止,那个女人方才罢休。就上从这天起,我似乎开始明白婉珍的眼中为何会如此冷漠了。

  以后,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婉珍的哭声,我每次都迫不及待跑过去看。可幼小的我,怎么有能力阻止那个女人。她的父亲,一个瘦小,懦弱的一个男人,此刻怎么不出来劝阻,任由那个女人如此虐待自己的女儿。当时幼小的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即便是现在,我仍然不能理解他们的这种暴虐的行为。

  后来,从大人们的谈话中,我渐渐了解了婉珍的身世。原来,她并非现在父母的亲生女儿。我们村这对夫妇,结婚多年未生育,便从外地领养了一个女儿,就是婉珍。出于同情,我开始有意接近婉珍,她似乎也感受到我的情谊,可是,她总是像一只小刺猬一般拒绝所有想靠近她的人。

  那天,我们的友谊跨过了第一道门槛。

  记忆中是在一个午后,婉珍贴在我家门边,轻声地呼唤着我的名儿。我从屋里边蹦带跳地出去了。她主动叫我,着实让我感到意外。出门一看,我有点吃惊,只见婉珍手里拿着一把剪刀,便诧异地问:“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帮我把头发剪短,最好剪得像个小子。”

  我脑中又浮现了她妈妈揪着她的头发抽打她的样子,便干脆地答应了:“你是怕妈妈再揪你头发吧。好,我帮你剪短。”

  由于那时我还太小,不太会使剪刀,再加上剪刀不够锋利,把婉珍的头剪得乱七八糟,样子就像个街头流浪的乞丐。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婉珍却洒脱地摇摇头说:“没关系。”

  事后,婉珍自然没逃过一顿毒打,这让我更加感到内疚。不过,从那天起,我们便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由于爹妈忙于农事和生意,一直疏于管教我,所以,我与婉珍倒像是同病相怜。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婉珍与我乃是天壤之别。与她相比,我简直可以算得上幸福了。

  与我交往的那段日子,婉珍的脸上露出了少有的笑容,尽管她仍然不断地受着后母的虐待。她太需要朋友了,我的出现无疑给她伤痕累累的心带来了些许慰藉。时光就在我们玩玩闹闹中飞速地流逝着。快乐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就这样过去了一年多,我们都不知不觉长大了一岁,我们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年龄对我们的友情会有什么影响,直到那个夏夜。

  那天傍晚,婉珍跑来找我,她紧张地说:“我今天偷吃了妈妈的糖,并把罐子给摔破了。妈妈一定会打死我的。”

  我绝对相信她的话,挨打对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看她如此害怕,我也跟着紧张起来.我让她到我家住,可婉珍不愿意,她说很容易找到.最后,她说要到外面露宿一晚.我很是震惊,并开始有点崇拜她,立刻表示要与她作伴,那天正好爸妈还没回来.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吧,毕竟对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来说,独自在外面过夜还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

  我们俩偷偷地溜到村口的稻草堆后面,这时天已经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我俩偎依着靠在柔软的草垛上,望着我们身后的村庄,陆续地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村庄此刻好象离我们是那么遥远,仿佛是两个世界.那时的我紧张,新奇,害怕,又有些自豪.不知婉珍的心情如何,她的表情很镇定,我断定她这一定不是第一回了.村庄渐渐变得宁静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草垛,清冽的光辉把黑暗照亮,柔柔地倾泻在我们身上。蛙声一浪高过一浪,蟋蟀也开始弹琴,还有一些不知名字的虫子在浅吟低唱,合凑起一首静夜的交响曲。这乐声,消除了我们心中的恐惧。我们没有说什么话,安静地坐在那里,用心聆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睡着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被父母抱回了家。

  第二天,婉珍自然又遭受了一顿毒打,我呢,也被父母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印像中好像也挨了一顿打。

  那个夏天太短了,好像短得只剩下那个夜晚。

  九月份,父母打算让我去上学,尽管我还未到学龄,他们觉得我这样跟着婉珍玩,早晚有一天会学坏的。我没有分辨什么,因为上学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新奇的事,便欣然答应了。婉珍虽到了学龄,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爹妈竟没有送她去上学,大概是不想让我们再到一起瞎混吧。我当时并没意识到,上学会让我们的友谊戛然而止。

  我上学后不久,我们又搬了一次家,这次搬家后,我再也没有和婉珍来往过。毕竟年龄小,再深的情谊也容易忘却的。

  后来,我断断续续地听到关于她的一些消息。婉珍刚中学毕业时,便和村里很多年青人一起出外打工。到了广东之后,她与一起去的同村人走散了,再也没有音讯,也没有再回过那个给她留下太多伤痛的村庄。大家都说,一定是婉珍有意逃离的,我绝对相信,逃离的念头在她心中不知潜藏了多少年了。也就在她失踪之后,她的后爸和后妈离婚了,也像她一样逃离了多年的苦难。这样一个经常弥漫着哭泣,骂喊,鞭打的家终于肢解了,所有的怨恨和痛苦也都随之肢解。婉珍在人们心留下的一团迷雾,也随着光阴流逝,很快消散了。没有人再去关心,没有谁再去追问,谁会去关心一个与自己毫不瓜葛的人呢,甚至连曾做过她十几的父母,当然也包括我。

  却是现在,我经常会想起婉珍,这位幼年时期的朋友。她现在也应该结婚了吧,是不是找到了一个懂得关心,懂得疼爱,能抚平她心中创伤的人。她可能也做妈妈了,她一定会用心地呵护自己的孩子,不让他或者她受半点委屈。

  不知在某年某月,我们还会再见面吗?见面后,她还能认出我吗?她会不会像我一样,经常想起互相偎依的那个夏夜。也许她再也不愿意想起那些,因为那养育了她的父母和村庄,那惨淡的童年时光,曾给她身心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时光飞逝,婉珍一定会慢慢也淡忘了那段伤痛的日子,我在心中默默地为她祝福着。

  愿岁月之手,将那伤心的往事如云烟般轻轻挥去,并抚平她心中的创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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