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孤鸿万里乡音浓

　　记得我在联办中学读书时，曾经学过唐朝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那时只知道像背诵顺口溜一样的背滑句，感觉到很惬意好玩。那个岁数的孩子，是不可能有乡音无改鬓毛衰的体会。几十年前的琅琅读书声，清脆悦耳，天真无邪，清纯可爱，在清晨或者晚上的自习课中，像一只只小鸟振翅飞翔在辽远而寂廖的万里晴空…… 　　对《回乡偶书》的肤浅理解，是十岁那年的一个晚上。我和小伙伴们，在明晃晃的月光下玩捉迷藏的游戏，在疯狗野马般的追跑撵颠中，我无意中碰到了在街上正常走路一个人身上，那人穿一身洁净的绿军装，领徽帽章在月光下熠熠闪光。那个年代对军人独有的特殊好感，让小伙伴们一起忘记了游戏，我们围上去问这问那，他却用我们家乡人常说的土话回答着我们的提问，并用他的大手亲切地抚摸着我的小脑袋，笑呵呵地和我们开起了玩笑。他说他从小就在我们村里长大，参军入伍到了北京，现在是回来探家，今晚他也要去找他小时候一起玩耍、后来又一起长大的伙伴去玩。我说你在北京，为什么不像戏匣子的播音员一样说话呢？他说那是国家标准的普通话，与我们所说的土话很接近，这样说习惯了，是很不好改的。最后他又问我父亲的名字，我逐一作答后，他高兴地说是俺叔家，论辈分你应该叫我哥哥的，改日到我们家去玩。这个兵哥哥和兵嫂子，已经转业到济南市的一家大医院从医三十年，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接触的机会越来越多，现在说起那些陈年的悠悠往事，谈起在外工作多年，然而乡音未改的故事，他说无论生活在何地，只要有了有了童年刻骨铭心、深入血脉的生活，只要听到熟悉的乡音、感受到熟悉的乡情，就能找到回忆，唤醒感动，俱是联想多多，感慨多多。 　　记得我县已故作家孙嘉嶙先生，二十年前曾发表过一篇《万水千山总是情》的散文，是记述他在白山黑水的黑龙江省的所见所闻、所感所叹、所思所想，迁徙东北的山东人，无不日思夜想着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们熟悉的乡情乡音，他们朴实无华的语言，他们勤劳善良的品质，经过几十年生活的磨励，不断地在这片土地上农垦、放排、挖参、伐木、淘金……让这片土地变得富庶，已经完全融入了这片广袤的千里沃野。亲不亲，故乡人，甜不甜，故乡水。听到这稔熟的乡音俚曲，像鼓槌重重地敲在心头，字字句句都那样亲切。于是，便牵动了他们脆弱而敏感的情愫，使燥热的心变得宁静，使枯寂的心变得丰润，使贫瘠的心变得丰富，使平庸的心变得多彩。我的父亲兄弟四人，由于家境贫困，父亲被人抱养，叔叔早年闯关东去了黑龙江的绥化市，兄弟四人天各一方。一母所生的亲兄弟应该是怎样的情感？古人说：“棠棣之华，鄂不炜炜，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在我的记忆中只见过我的叔叔一面，由于路途遥远，他们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用家乡的语言通个电话。一九八零年，老家的叔伯弟弟参军到了辽宁的葫芦岛，和部队的战友们相互熟悉了以后，一天一个黑龙江的战士听到这个弟弟是山东口音，说他们的老家也是山东。他寄希望于通过熟悉的山东口音寻根，一来二去竟寻到了同县同乡同村，最后一论还是自家的亲叔伯兄弟，两人禁不住喜极而泣。消息随后传到山东和黑龙江以后，父辈们也是热泪盈眶，唏噓不已。 　　建国初期，为固土守边，二十万征尘未洗的解放大军转为新疆建设兵团。八千山东姑娘踏上了西去的征途。恶劣的自然条件，非人的生存环境，使这批从碧海蓝天下走来的山东姑娘所怀抱的青春憧憬与梦想发生了错位，她们和大漠一块沉默和茫然！最终，她们用自己的双手和精诚，如同新时代的女娲一样，在万古不变的戈壁荒原上炼出五色彩石，织补起了西部缺陷的天空。大型吕剧《补天》上演后，八千山东女兵支援新疆兵团建设的故事，更是感天地泣鬼神，我们单位的原棉采购人员每逢赴新疆，在街头巷尾经常遇上老年妇女，他们就是《补天》中的那些当年女兵，她们秉承了山东人豁达、质朴、透明的一面，就像浩瀚大漠里的植物一样，虽然露出地面的部分不多，但是根却扎得很深。泪眼朦胧中，经常过问的就是故乡山东的消息，她们在见到“娘家人”的欣喜中，会向你倾诉积郁，排解纠葛，诉说乡愁，依稀可辨的山东乡音，让从千里之遥的故乡出发的人们，泪眼相执，无语哽噎。现任台湾中华学术文教基金会董事长的山东籍新闻教育家李瞻，时下已八十二岁的他每次回山东，人们都惊讶于他那一口标准的山东话，殊为难得的是，离乡七十年仍然乡音未改。他说乡音里包含的是情分、是感念，走到哪里都忘不了自己是个的山东人，所谓的乡音难改，难改的是故乡人的秉性。年龄愈增，思乡愈切，他的秉性和他的乡音，已经成为他一生中永远抹不掉的烙印。二零零二年秋天，我在赴日本期间，曾接触过在日本的中国人，他们爱看祖国的电影，爱听祖国的民乐，爱国爱乡爱家的情感与日俱增，因了时空的遥远和岁月的迭加，而更加纯真浓厚，很多的是说不够的乡音，扯不断的乡情。虽然人在异乡，思乡念家之情须臾未断，家国之情让人无比震撼。 　　一个人少年时代对世间万物的最初感受，终会影响他的一生，并丰富他的精神世界。乡音，给了游子快乐的少年时光，都将如影随形他们的一生，也给了父辈们执拗的观念和无尽的回忆。乡音如花，绽放着美丽的芬芳；乡音如歌，蕴藉着动听的旋律；乡音如酒，散发着浓郁的醇香；乡音如灯，照耀着前行的路途；乡音如手，抚摸着心底的温柔；乡音如树，悬挂着永远数不尽的果实……乡思是游子心中一种难以抹掉的情结，乡情却是深埋在心里的一条根。银河泻影，花荫满庭的月华之夜，乡音，以宽广的胸怀，拥远方的游子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