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念卷人

年届84岁的郑殿有老人，这几年一直病卧在床，以至渐渐言语不清，思维时而清晰时而散乱。但一提起《酒泉宝卷》、念卷唱经的事，老人便两眼炯炯、情绪激动，嗓音很大、含糊可辨的话语滔滔不绝。2006年，《酒泉宝卷》被国家列入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念卷六十载的郑殿有也被列为国家民族文化保护人之一。
唱经念卷（又称“宣卷”）活动明清时期开始在河西盛行，是一种流行民间的讲唱文学。讲唱内容大多为宗教及非宗教的民间神话、历史人物、传说和戏曲故事，旨在劝人信神敬天、从善积德、感恩知报。很久以来，乡间的文化活动除了看戏听曲，念卷作为民间一种主要的文化活动，可谓盛况空前、热闹非凡，听卷的老幼妇孺能把庭院、庙堂围得水泄不通，念卷者则声情并茂、歌哭动听，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如今健在的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中，郑殿有的念卷水准无人可及，对此他很自信自豪，却又为这在现代文明涤荡下的传统文化艺术的濒临消失唏嘘感慨、痛惜不已。
父亲是旧时道观里的堂主，靠乡邻供奉在香案上的吃食度日，幼年的耳濡目染使郑殿有早早与宝卷结下了不解之缘，以至一生对宝卷经书爱不释手。十六岁那年，父母挤出点钱供他读了一年私塾，此后几十年的识字断文都是通过宣经念卷学来的，宝卷和字典是他的老师。十八岁时郑殿有正式开始念卷唱经，至今尽管一生贫寒却笃信不改，向善不移。
多年来农事之余不单念卷、抄卷，他还不遗余力地搜集散落的宝卷、经书，肩担竹筐挨门入户收集被人闲置或丢弃的经卷。房前屋后、垃圾堆里、沟渠野道他都仔细留意，甚至有的经卷被人用来擦屁股，郑殿有心疼痛心，说这是罪过啊。《黄氏女经》、《牧羊卷》等多部濒临遗失的经卷就是通过他被搜集保存了下来。既至“文革”浩劫中因念卷获罪，出苦力、挨打受骂的他，心中至爱仍是宝卷，这无疑已成为他生命的支柱。他不但长于念卷唱经，还能接骨治病，每次人家总会或多或少留点钱，他就用个小账簿记下来，日积月累稍显可观时，一一捐到文殊山、法幢寺建寺修庙；本村新修小学时他一次就捐了1000元。他说钱财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六十一岁时，郑殿有费时大半年手抄《地母经》并影印千册分赠亲友乡邻。他说心静则万事通达，抄经时必得敛神屏息，端身静坐，在旁不得喧闹甚至不得出声说话，一笔一划字字通神的功力几十年才能修成。
移身下床、手拄拐杖艰难挪步，执意要将客人送到院子里的郑殿有老人长髯飘拂、清癯有神，像一个传说，像一段古歌。相望作别，一种难言的温情愁怀涌上心头，仿佛听到田园旷野久久回荡的唱念吟诵。
（735000甘肃酒泉市新城区阳光小区9号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