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夜雨

　　　　　　　　　　　　　　　夜雨
　　　　　　　　　　　
　　　　　　　　　　　　　　文　暖玉 　　夜吞噬着一切有形。雨的如帘垂挂、如丝飘洒、如珠飞溅，都被夜抹成了黑色。夜无恶意，夜知道阳光下的形形色色已经让人的眼睛疲惫，于是，便强迫人让眼睛休息。 　　通常，五官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共同劳作，没法论资排辈，更不能论功行赏。然而，一旦其中一员稍作休息，其它岗位的作用就显得有所提升，就如这雨夜，人的视觉因为雨的形体被遮蔽已稍作休息，听觉便超乎平常。当然，也可能是雨在同夜闹情绪：你可以“灭”了我的形，却不能“毁”了我的声。于是，这窗处清晰的“滴答”，在人听来，便是雨对夜的最大嘲讽。 　　窃以为，雨是云在说话。云太高，难免“不胜寒”，于是，云屈下头，降落凡尘，为的是与万物交流。 　　云说：“我好沉重。别以为白云如絮，只能随风飘悠，其实 ，我承载得太多太多，直至不堪重负时，便无可奈何地抖落，既是为了减轻自己，也是为了再接收以后的重托。 　　“都说我的父母是江河湖海，这当然没错，可有谁知，江河湖海之气只聚成我的皮肉，我的皮肉是有重量，但轻得可以忽略不计。我的核心重量在心，心形成于两股力量，一是爱，二是恨。 　　“按说，爱应与笑语相伴，岂料爱也同悲泣为伍。爱而分离，泪是必须，爱之泪升腾，便聚积在我的心底。爱的对立面是恨，爱而背弃，恨是当然，恨之气氤氲便凝结在我的胸膛。爱之泪是血，一滴千斤，何况众生芸芸，所流何止千行万滴？恨之气如剑，一剑万钧，怎奈人海茫茫，所铸岂止千柄万把？当爱恨所聚超过我能承受的限度，便会炸开，雷就是爱恨造就的最大响声。雷声过后，爱恨纷纷坠落人间，继续赶拍爱恨情仇的畅销片……” 　　云还在说，可谁在听？听了有谁懂？ 　　禾苗只知雨是甘露，是天之赐福，饱饮即是接福，而后茁壮便是报答，不会从中品出雨的苦涩。
　　绿叶红花碧树只当雨是慈母，吮吸着她的乳汁，然后，用招手、点头、微笑来感谢母亲的滋润；用拔节、绽放、抽枝来报答母亲的恩情，却不曾体味雨的悲苦。
　　农人眼中的雨——尤其是“知时节”的雨，是“油”，是丰收，是粮囤，是雨中炕桌上的一盅酒，是雨夜暖炕上的一个好梦，是把好雨当成老天爷的赏赐的张冠李戴的感恩。云不想邀功，但仍有淡淡的落寞，以及落寞后的无可奈何。 　　而我呢？我当然也不解云语，只不过雨似古筝，总是弹奏我心底逝去的歌。一声雨落，便有一个记忆被敲响，而后，汇成一首蹩脚的歌。羞于唱出口，却分明就在耳畔不离不弃，似这不紧不慢、不歇不停的雨。 　　不管雨因何而来，终归是一场发泄，一次释怀，来时沉重，去时轻松，雨也就完成了由云而雨的一次轮回——一装一卸，而后又难逃下一次的轮回。只是下一次时此云非彼云，此雨非彼雨。 　　如果人也能如云，堆积过于沉重时，便来一次彻底地抖落，那该多好！记忆是上天对人的优待，也是惩罚。记忆中闪光的珍珠是勇于前行的理由；记忆里丑陋的石头是“游客止步”的警醒。只是，理由那么少，“珍珠”那么小，行走的底气便不足。而警醒又是何其多，“石头”又何其大，徘徊就是注定。 　　既然作为人不可能如云般背负一次释放一次，那么，一是锻炼自己的“体力”，使自己即使背得多些也能从容迈步。二是感觉“体力”不支时，就实施“卸载”：或诉之友人，更或书之成文，记忆便被赋予了血肉，自己下地行走；如果是“吝啬鬼”，只知自己在无人的黑夜抚摸，记忆便多蒙岁月的灰、手指的污，久而久之，势必举步维艰，甚至放弃行走。 　　已听不见云的诉说，推开窗，雨后的清凉让心一下子变空，于是，我深深吸一口雨的气息，连同喝足了水的草的饱嗝，觉得身也如被充了氢的气球，重量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