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2020-09-17抒情散文花灼灼
去年母亲病重,一向不喜阿猫阿狗的她,却执意让大姐去讨只猫来养着。那日阳光极好,煦风袅袅,我在柿子树下的矮凳上小坐,大姐拎着一个袋子浅笑而来,一边抖搂着袋子往外倒一边说——邻居家的猫生养的多,正愁没处送,一听大姐说要一个,人家高兴的很,非得给
去年母亲病重,一向不喜阿猫阿狗的她,却执意让大姐去讨只猫来养着。那日阳光极好,煦风袅袅,我在柿子树下的矮凳上小坐,大姐拎着一个袋子浅笑而来,一边抖搂着袋子往外倒一边说——邻居家的猫生养的多,正愁没处送,一听大姐说要一个,人家高兴的很,非得给两个。母亲在屋内听到我俩说的欢,从小寐中醒来,问了句猫要来了?大姐赶忙说是,蹲身抱起猫进屋给母亲看,母亲虽然病重,但自己能起身的,她已坐在大炕上,点燃了烟,眼睛满是笑看着猫,说,也行,正好让它俩做个伴儿。于是俩只猫咪就留在了我家。
但是我是极不喜欢这毛绒绒的小东西的。我壬子年生,桑松木命,山上之鼠,故骨子里就厌恶这东西,但看到母亲脸上蔼然蔼气的慈怜样儿,我也就没有说什么,毕竟孝顺孝顺,以顺为孝,不能忤了母亲的心意。
母亲由于身体极虚,常常无力睡去,又睡眠极浅,一点点风吹草动就醒过来。她不让我们看电视,大姐和我就都不敢开电视,因为母亲不喜欢声音。然而两只不识相的猫带着兢惧,喵喵叫个不停,我就恶狠狠抄起它们把它们扔到院子里,关上纱门。它俩就如同要被遗弃的孩子,死死攀着纱门往上爬,眼睛那么真诚又可怜地望着我,我不为所动,继续忙忙碌碌为母亲准备饭菜,待到饭菜香气氤氲,两只馋猫竟然疯狂地用爪子挠着纱门,顺着纱门往上不停地爬,喵喵之声犹如孩子叫奶般悲啼,这是什么样子嘛,怎滴一点也不矜持?我一次次恶狠狠地把它俩从纱门上踢下去,没有一丝怜惜。
待我再次回到吴庄的时候,大姐笑眯眯地跟我讲那俩猫有多聪明,说你哥昨晚上来了,今天起早给妈汆丸子,你哥刚刚从锅里盛出来放到灶台上,一转身取筷子的功夫,俩猫就偷吃丸子呢!你哥气的呀抓起那个小板凳就给扔过去了,那俩猫真是不得了,一看你哥急眼了,吓的扭头就跑,你猜它俩躲哪里去了?哪里啊?我问,大姐哈哈大笑,它俩躲到西屋灶火坑里说啥也不出来,我招呼过几次它俩也就喵几声,懂事着呢,也知道你哥不待见它们,自己又做错了事,所以直到你哥开车走了,它俩还是仅仅露了个脸儿,不敢出来。我说:该,活该!
直到傍晚,那俩小东西许是抗不住饥饿,塌着肚子从西屋出来,我一看它俩那个灰头土脸浑身灶漆的狼狈样,就笑了,哎,谁叫你俩嘴那么欠啊!我急忙找出点心嚼着喂它俩,又扒拉几块瘦肉(人家肥肉也不吃啊),小东西狼吞虎咽地吃着,嘴里囫囵囫囵带着响声,吃饱喝足它俩就静静偎在我的脚边,一副讨宠讨溺的贱样子。
小猫偶尔进入母亲的房间,就蹲在板凳上歪着头看着母亲,母亲则高兴地说着它俩胖了大些了漂亮了。
院子已然两年没有住人了,草疯了似的长,刚刚拔过两三天就再长出一层来,大有春风吹又生绵绵不绝打持久战之意,让人疲于应对心力交瘁。而母亲常常坐起来从玻璃窗往外看,说该拔拔草了!我就顶着毒日头去拔草。猫咪跟我日渐熟络起来,常常是我走到哪里它俩就跟到哪里,乐此不疲。我坐着矮凳拔草,它俩就一个挤在矮凳上,紧紧挨着我的屁股,一个在矮凳下的缝隙里,或者在我的手旁脚边蹭着我的手我的脚。每拔完一小块,它俩就跟着挪一小块,不厌其烦地挤上矮凳,不厌其烦地跟着手脚移动,都是低眉顺目的,或看着我,或打着瞌睡晒阳儿。母亲起夜次数多了,我就端着便盆穿过院子去角落的茅厕倒掉。院子很大,春天母亲不顾我们的劝阻,执意要种一片苞米和秸秆甜,它们已然一人高了,密密匝匝的,夜风一吹,还真有点让人悚然。更深露重,村庄阒寂,偶尔有狗吠之声远远传来,我吱呀打开门,小猫们听到动静,兴奋的扑过来,扑到我脚前脚后,偶尔深一脚浅一脚踩了小东西的尾巴亦或爪子,它们就“嗷”一声低叫,毫无怨色,依旧在我的身边跑跑停停。
母亲虽然生病,却喜吃油腻之物,鱼呀肉啊自是少不了的,所以猫的伙食也不赖,常常猫碗里少不了荤腥。村里一只大黑狗就觊觎了猫碗里的食物,常常瞄着我转身忙碌时悄悄进来偷吃,两只小猫看到大黑就吓得惊慌逃走,偶尔我看到大黑偷吃也不以为意,正好帮着打扫打扫碗底子,否则我还得去倒。但是有一天,不知道咋回事,许是小猫们到大门外玩耍,侵了大黑的地盘,大黑就狂吠不止,俩小东西吓得蹿上树不知所措。母亲听到动静让我去看看,我一看这还了得,竟然堵着我家门口欺负我家猫咪,胆子也忒大了吧,我捡起一块砖头向大黑撩出去,大黑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猫许是受了惊吓,迟迟不肯从树上下来,我把它们一个一个抱下树,用手温柔摩挲着,一如妞妞婴儿时梦里受了惊吓,我就那么抚摸着她,轻轻说:别怕,妈妈在。
偶尔我就瞅着猫发呆,心想,这厮们天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就靠着一副好皮囊一种好态度竟也在世间混的不赖。
但是,有一天我还是怒了。那天临近中午,我从院子里摘了一把豆角,想给母亲炖点肉。小猫闻到香气,依然扒在纱门上喵喵叫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我从冰箱里抓了几只小黄花干扔出去,它俩竟然视而不见,天,连黄花鱼都不吃!这俩贱猫,恃宠而骄,愈发肆无忌惮地用爪子挠着门上的纱布,这纱门是母亲从司各庄集上定制的,几百块钱,质量很好,但是小猫们越来越肥硕,力量也大了,不一会儿纱门上就挠出了一个窟窿,天啊,两只贱猫,无法无天了!竟敢破坏公物!
我跟母亲说,快把猫扔了吧,我眼瞅着耗子从它们眼前溜过,它们都无动于衷,现在还把纱门挠了个窟窿!母亲倒没有反驳,我就招呼它俩往外走,它俩兴奋地跟着我,到了大门外,我疾疾一旋身,返回院子,迅速关好大门,它俩应该翻不过墙来,因为院墙太高,老公曾揶揄我家院子是吴家大炮楼,太高了!我狠着心和母亲吃饭,母亲到底有些挂念,说不知道它俩去哪了?我心里何尝不也坠坠着它俩!当我服侍母亲躺下到院子洗涮的时候,忽然一只猫污着脸,从下水道逼仄的管子里钻进来,一脸兴奋向我扑来!如同走失的孩子看到了亲人!我忽然想起一个寒冷的冬天,那时闺女上三年级,我上完最后一节课回家,夜已经全黑了,我骑着自行车快到单元楼门口时,一个小小蹲踞的黑影像小狗子一样快速向我跑来,是妞妞!她两手紧紧抱住胸前沉重的书包,我捉住她的小手,冰凉,她说妈妈我冷,我忘带钥匙了。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闺女四点半放学,而那时已然快七点了!我胡乱扯开自己的衣服,把妞妞捂在怀里抱着回了家!现在那小东西亦如当年的妞妞般无依,我怎能对着柔弱视而不见?我急匆匆打开大门,找到另一只徘徊无助的小猫,一齐带回家。
后来母亲病故,我们把猫送给属意它们的人,但第二天它们就会偷偷回来!后来大姐说把它俩带回她家,我才放了心。
正月外甥来拜年的时候,我问到了两只小猫,外甥说,老姨,别提了,我妈带它们回去的时候一只猫执意不去,逃走了,下落不明!另一只猫去了倒是去了,可是天天心神不宁,整天在我们村子乱窜,更可气的是它居然偷东西!有一天我看着它蹲在院墙上,人似的一只爪子抱着一袋东西,它左看看右看看,先用爪子把东西扔下墙,然后它再跳下来!到近前一看,老姨你说它偷的啥?偷了人家一袋墨鱼,上面银泰的标签还没撕!
爱恨离别,世事无常,岁月模糊了曾经清晰的往昔,但我依然时时想起母亲,想起院子,偶尔也想起那两只猫。 我的日子愈发平淡,抱朴守拙,安分随时,我在世上慢慢走着,偶尔写点东西,识记光阴,腌制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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