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桃 花 之 殇

　　　　　　　　桃花之殇

　　整个春天我都在沉迷于一树桃花。整个春天的怀抱满是桃花的芬芳。淡雅素净、诗意自然、蓬蓬勃勃、鼓鼓涨涨、莞尔一笑、如花似玉，这些词语都像是这株桃树萌发的叶芽、花芽，在这个春天，迎着和煦的春风，迎着暖和的春阳，迎着我的目光，一瓣一瓣地渐次开放，或者是象从蜂窝里一窝蜂飞出的蜜蜂一样，霎时间，眼睛里，耳朵里，鼻子里，全是她们馨香的身影，袅娜的鸣叫。 　　而同样是在这个春天，距离我的生活不远处，我见过的、未曾见过的，几个同类的、不同类的生命，却猝然逝去！ 　　一只小黑狗，一只大白猫，无法完整地度过这个春天，在这个春天，他们也曾看过姹紫嫣红的朵朵花开，也曾听到过百般娇媚的蝴蝶在用翅膀拨动春天的琴弦，然而，一个来不及恐惧的瞬间，一切都像空气中的泡泡一样，瞬间破灭而乌有！而另几个我的同类生命，却在一个比恐惧更恐惧的瞬间烟消云散！ 　　而我却在沉迷于一树桃花，体味春天的种种美好。于是，我站在桃树下边，挽住了一条柔软的桃枝，感受到桃枝里生命的汁液在汩汩流动，不！我挽住的是一条春天的手臂，葱白而又健康的手臂，隐然还有淡淡的汗毛在生动着，我怜惜地抚摸着，我甚至能感觉到手臂的血脉中生命的汁液在汩汩流动。于是，我沿着血脉深入，直达怦怦跳动的青春的心脏。继续前行，就到了树根深处，就到了岁月深处。 　　这只小黑狗，这只大白猫。你们在这个深夜，在急急奔走什么？在树根深处，在岁月深处，有谁在急切的呼唤你们？而我，溯源而上，来到岁月深处，就来到了漫天飞舞雪花的冬天，我看到了一朵雪花，一朵羞涩的打着朵儿的雪花，一朵手都不敢轻易被握住的雪花；我还看到了一片雪原，一片纯如水晶的雪原，雪原上或深或浅的脚印、或大或小的脚印；我甚至还看到了吟诵现代诗歌的先贤，看到了，还看到了在这片雪原上，象祭祀品一样摆放着的茶杯和茶壶，在这样的雪夜，它们熠熠生辉，照亮了我摸索前行的路，于是，我行走，走着走着，雪停了，走着走着，雪花变成桃花了，走着走着，我就来到了这株桃树身边了，那么我就看着一朵朵的桃花，每一朵都是你，每一朵桃花都是去年冬天的雪花。走着走着，桃树就和我一起行走，就站在我的窗前，夜夜笙歌，夜夜欢宴，夜夜伴我入眠。 　　这个春天的这个好像一切都是阴谋，一切都好像在屠杀的夜晚，我在另一条街道行走，这是一条靡靡之道的行走，走过酒店，走过超市，走过夫妻生活用品店，走过足浴会馆……同行者是二三酒肉朋友。这只小黑狗和这只大白猫在这个夜晚也在行走，它们也走过酒店，走过超市，走过夫妻生活用品店，走过足浴会馆……突然，我们驻足在一家足浴会馆门前，午夜已过，这是一条偏僻的大道，已无行人，只有我们两三个身影在昏暗的路灯下晃荡，偶尔，一辆快速驶过的出租车，它的灯柱好像快速划过黑夜的一柄利刀，来不及流血，就已刀锋忽闪一下，收刀回鞘！而现在，我们却突然驻足，因为，马路中间一溜黑乎乎的东西横亘着。我们不敢上前，我们只好上前，原来是一只小黑狗的倒毙，前爪朝前直直的伸着，好像要坚定不移地朝前扑去，脑袋却不安心地拧向了后边，而腰以下却软软地摊在地上，某一部分内脏都挤到了体外。我们愕然，看来，象利刃一样的灯柱不可怕，可怕的是碾碎机一样的车轮！ 　　我在这个春天急急匆匆地奔走，小心翼翼地探寻，整个春天我的眼里只有这一树桃花，我专注而贪婪，我深情而急切，我冲动而压抑。这树桃花就立在我的窗外，我的世界被枚枚花瓣淹没。这个夜晚，一只小黑狗在匆匆奔走中丧命，一只大白猫在匆匆奔走中丧命。而这个春天，另几个同类的生命被仇恨淹没，我的世界却仍然艳若桃花。
　　这个屠杀的夜晚，惊怵的我们，离开这只黑狗匆匆往家赶，走过超市，走过酒店，走过东大门，走过大转盘……整个夜晚，因为春天，空气中弥漫着荷尔蒙激素。同样，我们驻足，驻足在邮局门口，同样，远处出租车的灯光象快速划过黑夜的一柄利刃，而面前马路上横陈着的却是一溜白乎乎的东西——一只大白猫。小区有猫但不多见，如此巨大的一只白猫更是闻所未闻。在这个夜晚，在这个春情萌动的夜晚，他为何要急急奔走于这条宽阔的马路，你听到了什么？你闻到了什么？你听到了夜晚野性的呼唤？你闻到了空气中的荷尔蒙激素？你和小黑狗做着同样的美梦？是什么让你不顾一切的俯身于碾碎机一样的车轮下面？ 　　这个夜晚，我不敢回家，只好宿于单身宿舍。同行者说，今夜无常，黑白无常，一个黑无常，一个白无常。而我的桃花就在我的窗外孤独的开放，她舒卷着花瓣如同惺忪着朦胧的睡眼。追求激情生命的的两个异类生命在这个夜晚，被碾杀！整个春天我都在沉迷于一树桃花！我没有畏惧任何无常，我畏惧任何无常，对于生命，对于桃花我加倍沉迷，我加倍珍惜！ 　　我在另外一个时间行走，骑着自行车行走，这个时间，阳光明媚，空气清新。距我不足百米的地方，我走过小区的自行车修补摊，接过摊主的打气筒，打足了气后轻松的前行。我先是看见摊主是只小黑狗，接着看见摊主是只大白猫，再仔细一看，摊主是一个朴实的男人，个头高大，默言寡语，干活利索勤快！走远了回过头一看，摊主收拾工具的姿势象是夜行的出租车打出的一道光柱，利索而又无声无息。走远了再一看，我看见他分明又是一辆出租车，一辆出租车的碾碎机，他把自己狠狠地碾在了下边。其实，这些都是事后看到的，当时只看到他就是一个朴实的男人，个头高大，默言寡语，干活利索勤快！ 　　我继续行走，我天天上班就行走在这样一条路线。我又一次在邮局门口驻足，这是一条宽阔的马路，早晨的出租车、行人的自行车穿梭而过。我似乎听见一辆车戛然而止，停顿几分钟后，又扭转身子，飞速而去。我似乎看见一只大白猫还躺在这个地方，洁白而又艳丽，如同夜晚盛开的一朵洁白的桃花。然而，什么都没有，原地早已不见了大白猫，只留下一大滩黑乎乎的血迹，不知情的行人，在上面毫不在意的穿梭。我，这个暗夜的知情者，只是远远的回望着这个暗夜的伤口，这个春天的伤口，然后从旁边走过，夏季的暴雨洗过，寒冬的大雪铺过，这道伤口才渐渐不见了痕迹，而我的这个行走路线一直保持了大半年，时间真是伤口的瘢痕宁！ 　　整个春天我都在沉迷于一树桃花。桃树软弱而健康的枝条，桃树芬芳的气味，桃树袅娜的身姿我让我痴迷，我专注而贪婪，我深情而急切，我冲动而压抑，我小心翼翼地探寻，我探寻着桃树生命深处的一朵桃花，我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它，柔弱的花瓣中粉红的花蕊在轻轻的颤动。我贪婪的吮吸，而我不敢亵渎！我感到我生命的汁液在欢快而痛苦的流动。 　　整个春天我都这样痴迷于窗外的一树桃花，我感到生命的美好与痛苦。而距我不足百米的地方，一柄报复的利刃让两个同类生命在一个比恐惧更恐惧的瞬间烟消云散，而另一个生命却让仇恨的碾碎机在旧历春节前碾过了自己。这几个同类生命之间先是美好，再是痛苦，然后是敌视，最后是仇恨！而我在这个春天的夜晚，每每经过百米外的自行车摊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只是无尽的悲凉！
　
　　我仍然痴迷于窗外的这树桃花，我仍然在行走，我走过春天，我走过夏天，走过冬天，我看着我窗外的这株桃树小小的、青青的桃子在逐渐粉红，逐渐美好，我看着蚊虫在叮咬这株桃树，我看着酷阳在暴晒这株桃树，我看着寒霜和积雪在蹂躏这株桃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而我无能为力。就这样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岁月深处，我看到了这起命案的简况，一起同居多年，感情破灭要分手，赶这个摊主出门，摊主称多年的收入全部搭在了这个同居的家，事起争执而命案！我第一次知道了自行车摊主的姓名，然而，这个姓名已是冰冷冷地贴在布告上，这个姓名所代表的生命先是被自己的仇恨碾碎，然后数日前已被法律的机器惩灭！这几个同类生命之间先是美好，再是痛苦，然后是敌视，然后是仇恨！最后是彻底的毁灭！我在这个布告前，看到了我和我的桃树，我看到了异类生命和同类生命的追求，先是无尽的悲凉，然后是深深的恐惧！
　
　　这个春天，窗外的桃花仍然要开放，羞涩地打着朵儿的，骄傲地漾着笑脸的，坦然地迎接蜜蜂的，各种媚态、娇态、憨态、嗔态……我却是无尽的悲凉，然后是深深的恐惧！ 　　桃花，这道春天的伤口，就这样姹紫嫣红地永远疼在生命最柔弱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