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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阳河写意 　　羊窝，俗语羊窝子，意指放羊人搭窝建棚的地方，海拔2580米，隔紫阳河与苍山西镇的马鹿堂相望，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上午十点多钟，我们从漾濞县城出发，顺茂盛江经石钟进山。公路宛如一根丝线，又如一根细肠，斗折蛇行，蜿蜒青山绿水之间。茂盛江水轻悠悠而来，紫阳河写意亲吻过河石，仿佛一个多情者，一步三回头，不忍离去，极其温柔，极具情态。江岸绿色沉浸在浅浅的阳光下，淡淡的雾霭在空气中流动。一个老农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轻轻落下，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一个撑伞的女人，走着，打着电话，看到车子驶来，微微侧身让过，脸上洋溢着喜悦。公路缘山势而上，由缓而陡。春风扑面吹来，仿佛母亲刚从怀里焐过的手，给人一种惬意的温暖。核桃树发出了嫩叶，毛毛虫似的花卧在枝头上，挂在枝头上。梨花豪情绽放着，微风吹过，一片“雪花”在空中旋转着，飞舞着，坠落在一树桃花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青绿的核桃树、雪白的梨树和粉红的桃树把一个个村子的上午诗意化了，我心中些微的惆怅在这情境的渲染中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愉悦。

　　和我同行的人中有县领导，有文学作者，他们都是有品位的人，也很健谈，跟我说了很多我想知道而又不知道的事，老和尚山静窝群山之上，与苍山遥遥相对。汽车拐了几个弯，行驶到高岗，往下看，紫阳河从山的缝隙中迤俪而来，蜿蜒而去，河道中的几个沙滩，像几个浅浅的月亮，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缕缕白光。河的两面之山极为陡峭，青石间夹杂树木，或成伞状，或成盘状，给人的是美感，给人的是想象。置身其景其境中，顿感大自然的博大，大自然的造化之功，令人惊叹，战栗是很自然的了。汽车下行，群山上旋，到达河谷时，带着些微凉意的河风吹来，风声融合在水声里，如吟如唱，如诉如歌，丝丝缕缕，飘飘荡荡，始自眼前，弥散远方，绵延不绝，进而淌进我心里，与我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在我的体内游走和流淌，清洗着我身体内的每一个部位，曾经残留在我体内的污浊在这一瞬间离去——我没有理由拒绝大自然的眷顾，没有理由拒绝大自然的诱惑。

　　 汽车从河谷上山，弯道特别多，特别急，十分陡峭，多次打倒档，走这样的路，要求驾驶员不仅要有娴熟的技术，还要有胆量。走了十余分钟，便见人家之屋散落在绿树丛中。从地理位置和交通等方面说，这里是不太适合人类居住的，然而有人居住，是追求“世外桃源”般的宁静？还是追求“天高皇帝远”般的洒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掀起小水电建设高潮之前，由于交通闭塞的原因，他们肯定吃过不少苦头，肯定有过对新生活的向往，而今在公路修通和大力发展核桃产业过程中，他们沐浴在春风的洗礼中，那些飞驰而过的摩托就是见证。汽车行驶着，渐见一树杜鹃花躲藏在高大乔木下，与葱郁相映衬，随后又见大量杜鹃无遮无栏豪情开放，引得我们停车下车，在欣赏中拍照，与树为伴，与花为友，欣喜之情尽情流露。

　　据这次作协采风组织者老徐同志介绍说，这里的杜鹃开放时间长达半年以上，而且开起来毫不吝啬。有资料介绍说苍山的杜鹃非常有名，记载下来的多达37个品种，苍山西坡的杜鹃尤其名贵。细看杜鹃，花落处长出两片新叶，叶片一律向上，于嫩绿中透出新意，意境高得令人咋舌，赞美之情自然萌生但找不到赞美的词语。我们欣赏了一阵杜鹃花，然后继续前行，车在花中走，人在花中行，人生之愉悦，至此达到最高境界，然则放眼望去，但见满山红遍，整个谷里仿佛燃起了冷峻的火焰。

　　到达羊窝时，已近午时，但见羊窝相对平缓，较为空旷，有许多工人正在紧张劳动，机器的轰鸣声把寂静的山峰渲染得有了情调。老徐介绍说紫阳河一级电站今年八月要发电，又说这个电站是省里相当重视，等到发电时，低价供电给附近村民，以用电代替烧柴，由此保护森林植被。工地上正在修建篮球场，还要修建接待站，不久的将来，这里也许将成为漾濞最好的旅游胜地之一。

　　白云如驼峰般擦着山顶缓缓远去，然则很快化着无形，天蓝得令人心醉。午后的风如诗人的沉吟，其间夹杂着短暂的停顿，山顶风声与隐约传来的水声一道，揉进小羊羔的叫声里，音乐般地潜入我的心扉，在我体内盘旋和缭绕，经久不去。对面，我们曾经走过的公路，颤音符号般地静卧在葱郁的森林之中，云从林中起，缭绕树稍上，多情的情结自然显露出来。按照采风的要求，我们离开羊窝中心地带，走向引水渠，一线道路镶嵌在陡峭岩石中，路上路下，开得正旺的杜鹃花如无语的新娘，向我表达着最浓烈的情感，让我在这情感的熏陶里，尽情享受着甜美的人生，尽管只是很短的时间，但我已然感到今生没有遗憾。我知道我很快就要离开她们，但我不会忘记她们的美丽，因为今生今世我们有约，因为今生今世我们有缘，约会和缘分不是想违背就能违背的。

　　道路极为险峻，水声从山涧传上来，蚕丝般地编织进我心里，把我的心房紧紧地缠络着，让我于战栗中获得了一丝快感。故乡有一条河，离家不远，很多时候，我能听见水声，大则如蛙鸣，细则如蚊语，无论哪一种情态，总能引起我心灵的回应，我想我是水做的人，一生与水相关，悠远的记忆带给我的是幽怨，我幽怨自己为什么不能变成水而仅仅是水做的人。后来，我怀着一种深刻的孤独，离开了家乡，像水中的浮萍，随波逐流，喧嚣的城市，寂静的山村，汹涌的江河，葱郁的森林，感知过我的足音，见证过我的影子，然而我对它们似乎有些冷漠，没有太多的记忆，而今，当我行走在一条羊肠小道，俯身看道下悬崖，侧耳倾听水声时，在我因为河谷过深而头晕目眩时，我把儿时的故事同现实粘连在一起，又猛然觉得现实更高一筹，细雨滴翠，雨打芭蕉般地扣击着我的心，虚无和飘渺在这时渐离渐远，终至消失。

　　 阮先生是漾濞的文学前辈之一，他指着对面的一个村子说许多年前，他曾经去过那里，从那里出发到山上寻找药材，到过密林深处，说阳光撒下来，林中光圈游弋，很美，问我如果到了林中会怎么想，我说留在林中不回家算了。等到我们走到坝口时，但见两岸山上乔木下，几根细藤直立而上，搭上大树后缠络大树，让人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做“世上只有藤缠树，”藤之柔藤之刚成为美景，成为想象之物体。我们常常于不经意间忽视某些存在，因为它们过于细小，很不起眼，然而组成自然之美的东西中，有时恰好是细微的物体，就像荧火虫，体细光微，生命极为羸弱。当我来到紫阳河上，看到这些被我所忽视的藤，当我把它们同劳动者联系起来时，我的心里自然地萌生出一丝凛然，再不敢小看它们了。

　　最美的是河水。水从无人处而来，山成丫口形，降水丰富之时，山中植被大量蓄水，沉入树下，缓慢盛出，汇集成河，“江河不择细流，所以成其深广”在这山野间得到了体现，成为意象储存进我心底，再不能去。河水缓缓而来，极为清澈，又见一支分流，惟恐水不够清，潜入片石之下过滤而出，会合大溪流直落下去，仿佛雪花又如棉絮，在崖下翻滚，曲折跌宕，渐行渐远，最后从我的视线中消失。谷里之风，仿佛母亲刚从水中抽出来的手抚摩着你，给人几分惬意的清凉，山里风声汇入水声里，如吟如唱，如诉如歌，把紫阳河歌唱得有了暖色，有了情调。仰卧石上看天空，天仿佛水洗过一般，没有一丝杂质，白云快速而去，仿佛去会友，又如去赴宴，犹如我匆匆到来，匆匆离去。

　　下午六点，我们下山了。这一天是二00八年三月二十九日——一个让我既感激又感动还有收获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