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半小时路程
2021-12-23叙事散文汤如浩
半小时路程 汤如浩从这儿走出去,需要半小时。半小时?嗯,就是这样。途中不可以停歇,不可以东张西望,一味地埋头向前,双腿跨越的频率肯定很快,就是半小时,当然是步行,甩动两条瘦腿,半小时就到了。如果是骑马,当然更快。可这不是笑话了吗?牧区的牧人……
半小时路程
汤如浩 从这儿走出去,需要半小时。半小时?嗯,就是这样。途中不可以停歇,不可以东张西望,一味地埋头向前,双腿跨越的频率肯定很快,就是半小时,当然是步行,甩动两条瘦腿,半小时就到了。如果是骑马,当然更快。可这不是笑话了吗?牧区的牧人都不骑马了,骑摩托,“呜”一声,屁股后面冒着黑烟,嘴里“呜哩哇啦”一阵啸叫,比骑在马背上挥舞长鞭更洒脱,收牛马回圈只需要一会儿工夫,腾出来的时间,干啥?喝酒,或者,从这座山跨到那道岭,会温柔的情人。骑马是旅游人的专利,骑在瘦骨嶙峋的驯顺的枣红马上,以为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巅,高兴得手舞足蹈,败兴是不是? 但是,我有的时候步行就是得走四十分钟,多了十分钟,细细一琢磨,不对呀,这十分钟到哪儿去了呢?它总不会被小偷妙手牵羊了吧?怎么会?我又没有藏着掖着的,珍宝一样,结果被后面的黄雀给瞅着了?我也不清楚,我问谁去,嗯?但实质上,这十分钟在现实中谁都毫不在意,不放在心上,可以忽略不计,谁会一边走路一边盯着手表上的秒表,嘴里念着:“一秒,两秒,三秒……”没有吧?肯定没有!谁会傻子似的这么去做?除非神经出了问题,或者是骑自行车的辛苦教练,跟在运动中的肌肉发达的运动员身后,眼睛盯着秒表,一个劲地喊:“再快点,再快点!”或者是实在没有什么事情去干,把手表当什么珍惜的物什去玩,低着头,勾着腰,嘴里数着:“一秒,两秒,三秒……”一不小心,这不就碰在行人抑或电杆的身上,电杆也就算了,行人会拧紧眉头,满面带霜,从嗓子深处吼出一句:“耍神经啊?不要命了?”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我有时候想:走就走吧,管什么时间不时间,走一阵子算一阵子,就这么个走法,也不耽误什么事,充其量,既定的会晤可以推迟一点点,并没有什么大碍,反而有利于双方调整相见时的心态,譬如斟酌问候语,遣词造句,面部表情,甚至站立或者坐卧的姿势,而且,心跳的速度会慢一点,呼吸的气息会均匀一点,行走的风度会表现得更洒脱一点,可能还是好事,说不定走着走着,真就有什么意外的收获。据说世界上行走速度最慢的乌龟,却是动物中的长寿者;藏羚羊奔跑速度和适应环境的能力是一流的,却不幸,沙图什披肩带来的暴利使它们身陷困境。关于长寿的谜团这么轻而易举迎刃而解,一本万利哦,如果这个惊人的秘密一旦大白于天下,效行或者模仿的可能也就大一点,连傻子也不会舍近求远,用不着三天两头去药补食补甚至运动补什么的,浪费资金浪费精力还不一定立马见效,于是,你可以看到,满大街的人都慢慢腾腾,唯恐比别人快了一些,参加过自行车慢赛吗,嗯,就是那个样子,拼速度跑不过刘翔刘易斯,可谁慢不过谁呀,不就是慢吗,我慢给你看看,一整天走一步,你信不信? 这不全是开玩笑吗? 真的就是开玩笑。逗你乐呢。你咧着嘴笑,或者莞尔,或者抿着唇,或者花枝乱颤,或者仰天大笑,口水都出来了不是?没关系。撕一块餐巾纸,擦净了,正襟危坐,跟没事似的,坐端正了?对,端水杯,翻报纸,阅文件,碳素笔在你的食指和中指之间旋转,一圈,两圈,三圈……嗯,接下来碳素笔安静下来了,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该写点什么了。写什么呢,练练书法吧,永字八法,点,横折钩,横撇,点,捺——这一笔比较有力度,有点味道,有王羲之的一点真传,吹牛了?绝对没有!你打听打听,我三岁起就临字帖,《多宝塔》、《急就章》、庞中华字帖,都练习过,没看出来?露相不真人!真人,慢慢写字吧,您。过一会儿就忘记了,这还算笑话吗?手机短信各种段子多得是,保你把下巴脱臼,还得到医院骨科去纠正,挂号,排队,弄不好医生抓你个冤大头,医患纠纷多了去了,谁知道哪天才能搭理你,到时候你还需要把下巴再脱了臼以作证明,说明你不是无赖行为,怪麻烦的。 其实,我也仅仅是偶尔走了四十分钟,我掐指一算,早着呢,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昨天晚上干什么来着?查阅资料,备写教案,下载课件,复制装盘,还电子邮箱里备份,鼓捣得够迟了。几点?凌晨一点,不是夜猫子是什么,就是的,别人都这么说,其实就是这样,我从来没有在十一点钟以前安寝睡榻,我会为第二天讲台上的眉飞色舞做一些铺垫,当然也在为自己和别人缩小差距而努力,虽然我知道,语文的基础知识、现代文阅读、作文三大块我已经了然于胸,但我总是心生惶恐不安,我自己知道如何回答得出出卷者任何刁钻的问题有什么办法,学生回答不到试卷上有什么办法,当学生的分数和你的水平画上等号的时候,心灵深处每时每刻像喷泉一样间歇性的喷发,一些焦灼实施喷涌而出是自然的,我该莫例外;我抓耳挠腮,把腰身弓成虾米的形状,眼睛眯成一道缝,紧盯着电脑屏幕,用拼音输入法,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敲打键盘,敲出些无病呻吟的无关风月的无关疼痒的小文章,到网络上和朋友们交流一番,谈得眉飞色舞,忘乎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会在书页间流连,像繁忙的粉蝶那样,学会采撷,妄想酿成蜜,自己在品尝甜蜜的同时,让别人分享,过上一种甜蜜的生活,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样,醉倒在春风里。 事实上,这十分钟我并没有做什么事情,我没有来得及看街面上在路灯的笼罩下愈加虚幻的鳞次栉比的楼群,华丽的楼房里住着一些和我们不一样的人们,此时此刻,他们肯定还在梦乡里,在色彩绚丽的梦魇里翻腾,他们的梦境是我所无法想象的,他们的梦境里没有焦灼的影子,他们不会为了别人家孩子的事情寝食难安,他们肯定也不会为了几个阿拉伯数字的不同组合而产生卑微感、羞耻感、负罪感,他们不会因为阿拉伯数字的不同组合在公开场忏悔自己的无能,所以,这时候,路面上的一声汽车的鸣响,一声辽远的狗叫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足以激发他们心中的烦恼,他们会揉着朦胧的睡眼,恶狠狠地说:“神经病!让不让人睡觉?才啥时候?”说完,翻一下身,又呼呼眠去。我也没有来得及看黎明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我只隐约地知道,天空挂着半轮或者一轮月亮,有时在东天,有时在西天,有些光线会散落在我的身上,会把我的身影拉长在长长的街道,摆弄得更加孤独些,除此之外在没有什么;或者甚至没有月亮,只有昏黄的路灯和瑟瑟的寒风,还有一些小小的身影,身后甩着沉重的书包——他们可能是迟到的学生,他们将面对的是什么呢?——这一切是谁的杰作呢? 你会想象得出一脚踩空时候的那种感觉吗?这样的经历其实真真正亲身体验的人士很少的,你很难想象一个鼻梁上架着800摄氏度眼镜的眼睛会把一个平时没有注意的坑道看成什么,的确,看不成金碧辉煌的宫殿是肯定的,但看成一片坦途很有可能,我就是这样,因为我的脑袋里还思索着一件在我平时一直思考的问题,那就是,今天一天的工作将如何安排,我将如何把那几位让我头疼的学生的作业本讨回来,然后在上面工工整整写上评语和阅号,还有等级符号,而最关键的是,他们的问题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显然是在考察我的智力和忍耐力,有这个必要吗?其实,现在我们需要的不是智力,我们的忍耐力已经远远超过了国际标准,我现在缺乏的是体力,充沛的体力,现在看来,充沛的体力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比如,我可以在更早些的时候,来到教室,看着学生们背书或者做作业,我也可以把这一举动衍生到更迟,晚上十二点,也就是凌晨零点。这样,我的学生考试的阿拉伯数字的排列组合会对我更为有利,即使你学富五车,我自然有我的主张,你知道全国高考状元女生比男生多的原因吗?对了,女生听话,她们按照老师的要求,一字不拉地全盘背诵,“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花的时间多,成绩倍儿棒! 我一下子跌落,这是重力的作用,我的头冲向了坑道的深处,而双脚是朝上的,这叫倒栽葱,就是,百分之百,凑巧的是,我的一双手臂率先着地,所以,我的脑袋是完整的,甚至,眼镜也是完整的,浑身各处都是完整的,没有流血,只有流汗,因为,这样子的形象和造型是很费力气的,我需要挣扎,虽然不需要吆喝,我不敢吆喝,这是一种很丢人的结局,我的双臂用力,双腿用力,但很不得窍,我的努力白费了,汗水流下来,眼镜湿润了,到处都湿润了,很不好受,我需要歇一歇,对了,这样,双手按在坑道的边缘,上走,再上走,早上走,“嘘——”我看到远处教学楼上辉煌的灯光,我甚至听见了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哼,哼,哼,终于,出——来——了—— 所以,迟到十分钟,嗯,没错,十分钟,我拍打干净身上的泥土,若无其事地走进教室,教室墙壁上的钟表上,确确实实的是,清晨五点四十分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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