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清明时节的回忆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淋湿了我十年前的回忆—— 　　1998年秋，岳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后到医院检查，结果是晚期肺癌。在岳父住院的日子里，我和妻妹二人轮流护理。那天是星期六，我让妻妹回去休息，随后妻兄长二人其大儿子、二儿子从外地赶来看望其父亲。傍晚，我给岳父喂食时，他有气无力地摇摇头：
　　“我肚子好胀啊，吃不下了……” 　　我把流食搁在旁边。不一会儿，岳父突然说：“我要拉屎了……” 　　然而，我还来不及给他放好皿器接大便，一股臭味顿时薰满了病房。我只好给岳父脱下弄脏了的内裤。只见他下身全是脏兮兮的又黑又稀的粪便，其臭无比。眼前污秽的情景，岳父的两个儿子早就跑出病房外面避开，不敢再多看一眼，更不敢亲手帮助换洗。 　　我只能强迫忍耐着心中想呕吐的念头，用卫生纸一点点帮助擦干净粪便。从门口外面，一阵阵传来其大儿子的呕吐声。我到温水房打来暖水，给岳父洗干净。平时，我对两个兄长称呼为“大哥、二哥”。只见大哥站在水池旁边，一个劲地呕吐，他呕吐得满脸的泪水、鼻涕，他一边呕吐，一边费劲甩鼻涕说： 　　“阿芝，呕死我了，我最看不得这些污秽的东西，难为你这么久时间帮忙啊！” 　　我说：“阿爸病成这样了，就是呕吐黄胆水也要料理啊。如果你不帮忙，我不动手，这怎么行呀！” 　　说这话时，我并没有埋怨二位兄长不近人情。也许我这个人向来有点过于“木讷”，只会做傻事。 　　我提水回病房，费了好大劲总算给岳父洗干净下身了。这时，我又拿起脏裤子到水笼头处清洗。没想到，我刚歇下不到一刻钟，岳父的粪便又来了，我又忙了一通。当时我心里好气啊！可是想到老人家已经病成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话说呢。即使心里有怨气，我也不会在他面前发牢骚。毕竟老人家为子女劳累了一生，在其生命进入倒计时之际，我只想陪着他好好走完最后一程人生之路。 　　由于岳父连续拉屎，卫生纸用完了，我到医院门口外面小卖部买几包回来。然后坐在岳父床前，用剪刀剪成一小片一小片的，以方便使用。岳父以沉缓的口气对我说： 　　“阿芝，你把卫生纸剪细片的，免得浪费。” 　　解放前，岳父就在井下挖煤了，一直干到退休。一辈子辛辛苦苦，平时节省惯了，在其生命临终之际，还舍不得多花一点最廉价的卫生纸。听到他的这话，我心里仿佛坠着一块铅，显得十分沉重。我按岳父的要求把已经剪得很小块的卫生纸再剪成两半，他看到我这样做了，枯槁的脸上浮出一丝惨淡的笑。我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平时，岳父十分疼爱自己的子女，更是疼爱自己的孙子和外孙。有一次清明节前夕，老天爷连续下几天小雨，矿区的路面积满黑油油的煤浆。我们一家三口正在吃晚饭，没想到，岳父一手撑着雨伞，一手拎着一只饭盒，他敲开我家的门口，乐呵呵地说： 　　“哦，你们刚吃晚饭哪，好哇，我今天杀了一只鸡，拿点鸡肉来给你们吃。” 　　我站在门口，看见岳父的鞋面上沾满了黑不溜瞅的煤浆，岳父家离我们这儿差不多3里路，早年在井下挖煤的时候曾受过伤，走路一拐一拐的，而老人家不顾行走不方便，有点好吃的都不忘记我们。看到这，我眼睛涌出一股酸溜溜的液体。我接过饭盒，连忙说： 　　“阿爸，你快进屋哇。看你，你杀鸡就留着自己吃嘛，干嘛要拿来呀！” 　　可是，岳父站着不动，他嫌脱鞋进屋太麻烦，只站在门口外面说几句话，叫我的孩子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的话。说完，他转身要走了。 　　我急忙送老人家下楼，走到楼下，岳父叫我别送了，我一再嘱咐他走好，别摔着了。目睹岳父一脚高一脚低的背影，我的心头萌生着一种崇敬的感觉，这关爱晚辈的情感纯朴无华，却比黄金还珍贵啊！ 　　后来不久，岳父在菜市买菜时，一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把臀部大腿骨摔断了。他的三个儿子和大女儿在外地工作，小女儿离局本部二十多里路，唯有二女即我的妻子住在附近。因为妻子身体不好，岳母眼睛盲了，根本无法出家门，这样，到医院护理老人的任务大都落到了我和妻妹的身上。 　　我和内妹轮流在医院护理老人。平时端屎倒尿，喂食喂药，最麻烦的擦身换裤子。因为他的腿部骨折，不能动，也只能轻轻地动作，生怕弄疼了他的伤口。好几次，老人家拉肚子，因为不能抬起双腿，只能费劲地一再掰开屁股沟把夹在里面的屎液一点一点擦干净，然后再用水一点一点洗干净。开始他不好意思让我们脱短裤洗下身，我说： 　　“阿爸，你已经病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岳父感动地说：“阿芝，真是孝悌了，你比我的三个儿子都有孝心！他们都不来料理我，就你来照顾我，帮助我……”说着，说着，他哽咽了。 　　我理解老人的心情。说实话，我除了上班外，一下班就到医院看望他，把他的脏衣物拿回家中洗干净晾晒，再把干净的衣物重新拿到医院给他换穿。整天忙上忙下，忙里忙外，确实够累的。然而心想，每个人都会遇到象岳父这样住院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我能有什么怨言呢？ 　　因此，我安慰岳父道：“阿爸，你别说了，我这是应该做的。再说，你为子女辛苦了一生，劳累了一辈子，我做晚辈的也应该照顾长辈嘛！” 　　岳父出院后仅一年多时间，没想到，不幸却患上肺癌，而且已经是晚期了。看着岳父的气色一天不如一天，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我的心情十分沉重。 　　这天傍晚，我把换下的脏衣物洗干净后，静静地坐在病榻前陪着岳父。稍会儿，岳父吃力地说： 　　“阿芝，你好好和阿妹（我妻子的乳名）过日子，她身体不好，难为你一辈子了，润华还小，你好好带他长大，叫他好好听老师的话。孩子长大后，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我不停地答应道：“阿爸，你就放心吧，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你就别牵挂了……” 　　没想到，岳父这番话竟然成了最后的遗嘱。当天夜里不到12点钟，他突然大吐血，值班医生闻讯匆匆赶来抢救，已经回天无力了。就这样，岳父走完了有限的人生之路。 　　清晨，我久久看着放在病床旁边那叠昨晚剪好的卫生纸，一行泪水如缺口的堤坝不由冲了出来…… 　　2008年清明节，在绵绵细雨中又悄悄走来了，岳父离开我们10年了，可是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依旧浮现在我眼前。冬去春来，月落日出，矿区山坡的的野草枯萎了十回，又泛青了十回。此时此刻，我默默在伫立在岳父和岳母的坟前，一缕湿漉漉的思念随着雨水渗入地层深处，继而又随着一丝香火烟雾冉冉飘上天际—— 　　“阿爸，你们二位老人在天堂过得好吗？” 　　我发自内心的探问在天穹里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