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丈八寺 桃花

　　三月暖风里，杨树吐绿，梧桐回青，泡桐花开，榆钱沉沉挂满枝条。漫步在小镇僻静的环城北路，北坡民居的东侧就是丈八寺了。 　　伫足古寺下，摩崖石刻残缺的坐佛仍在目睹众生，虽经上世纪下半叶历史风雨的剥蚀，但人们仍可想像出他昔日的风采。由于失修，滑坡石刻西侧天然洞窟已被土石封藏。仰望这残缺的坐佛静穆的美，依然让人心动。我知道丈八寺向北又上二层台迁徒后，作为寺院标志性建筑石刻已被远远的疏离了。（今年不知哪位仙人使它复见光明，开始炒得沸沸扬扬）实事上，我们可以很快地青砖红瓦甚或钢筋水泥建起新庙群，重塑金身，更好地供奉，更多的信者，让宗教思想与受众的生存现实更好地对接；但那一钎一凿契而不舍垂直切割山体，凿出壁龛，然后巨匠由壁龛内四面凿出佛像，那种淡然春秋、忘却寒暑的气概似乎离我们也已遥远。 　　我们鼓足激情追求物质层面的东西，声嘶力竭地攫取超越自身需求的种种赝品，在冀得和迷茫中徘徊，当打倒一切的清水过去后，在精神的土地上留下一片失掉土壤、根系暴露的植物，我们以奇特的枯叶形态存在。 　　我们到氧吧吸氧，喝无数工艺流程过滤的纯净水，吃垃圾食品，住千万元的豪宅、、、、、、乘着失控的高速战车向种种诱人的目标进军。 　　、、、、、、 　　几位老人还有两对年轻的夫妇带了孩子因我的仰望而驻足，然后去了。我沿路东行，重走曾经游人如织拥入寺庙的路。老寺院址早已沧桑，变成幽闭的花园。抬头又见那棵已有几百年树龄的歪脖古柏，当年一口大铜钟就凌空悬挂在它的歪脖上，后被贪婪者窃走，只剩下这孤独的老树，守望着古寺。这古钟和古树本身就是奇迹，它长于悬崖边，身躯向天空的一侧偏去，不知是古钟令其偏移，还是这篇移的状态恰可挂钟，总之带有珠联璧合的味道。现在三十岁以下者谁还知道镇北丈八寺、天然洞窟和寺里那组窑洞、壁画和院外歪脖树上的古钟呢？ 　　眼前突然一亮，距古柏五十米的北侧，一株火红的桃花正在燃放，再往上又是数棵，这荒芜太久的北坡杂草丛中俨然已成桃林。当下钢筋水泥长了翅膀一样铺天盖地，数载不见桃花早已司空见惯，这匆忙时代又有几人能在桃花树下驻足片刻。 　　东行绕过小区折向北再向西就是昔日登寺之路，缓坡上升的路边株株桃树错落有序，高在一米两米之间，或花开正艳，或柔枝临风，足有百十余株。心里正生疑惑，迎面走来一老者，却是二十年前的故邻袁老师傅。 　　见我目光所及正是斗艳的桃花，袁老格外欣喜，满脸自豪的神情：那桃树都是我栽的呢！未开花者只有两年工夫，开花的都在四五年以上，挂的果甜着呢！ 　　我颇感兴趣，问：哪里买的树苗啊，单是背到山上已是很艰辛了。 　　袁老哈哈一笑：哪里会买，是把烂桃子的核取出栽的，或是在垃圾场附近移来的树苗，肯长的很呢。 　　东门外的菜市附近，的确天天都滋生着菜根菜叶和各种果核，南北缓坡路边的明渠，来自上游丈八泉，到了东门地势就变得平缓，淤泥就会聚积成潮湿的小丘，钓鱼爱好者会来这里寻觅鱼铒，爱好盆栽者还会找到所需的腐植土，袁老则在此营救出脆弱而美丽的桃树苗并将它一棵棵地种植到人们散步的必经之途边。于是丈八寺有了桃树，有了在春天飘香的桃花，在秋天沉沉舞姿的桃果。从而可以让我们在不同的季节，仰望丈八寺这片土地上，经由袁老一年连着一年，一株接着一株的辛勤栽和养护而产生的奇迹。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们与袁老一家在棚户区为邻，他十多岁时参加过解放大西北的战争，曾从马上摔下，右腿有轻微的伤痕，不能走长路。快退休时才将老伴和孩子从老家接来，过着简朴的日子。退休后，从棚户区迁出，一家五口住在30平米的平房里，却乐此不疲。大约是留恋生活过的地方，将推倒成废墟的棚户地修整后种了多种瓜果蔬菜，一年四季吃着新鲜，直到工厂将这块地扩进。 　　袁老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总能从不经意的土壤中挖掘出生命的绿意，正如那北坡边的桃花。 　　一直以为贫瘠的土地长不出营养的果实，而袁老的世界却是辽阔而丰富的，足以让万物生长，遍地结果。 　　我们经常抱怨身边没有大师，那是缘于物欲的一叶障目，阻碍了我们心智的发现，垃圾堆旁探头探脑的小桃苗即是，是因为迷失了一颗平常的心；我也曾疑惑先辈开劈鸿漠创造崇高壮美的精神远离了我们，是因为自己在迷茫的泥泞中不愿低头一望——大师就在我们身边，如袁老积十年边角余料的时光默默地营造出丈八高坡一路桃花的画卷。从这可以触及的图画里，我感到先辈那种淡然春秋、忘却寒暑的睿智胸怀，千凿万击从坚固石间刻出心中之佛的气节又再度回归我的心中。 　　感激袁老，不仅因他原生态淡泊宁静的平常心对我的冲击和净化，还因他那种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执着与豁达，让我幸运地找到了引以为荣的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