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眼中的农具(之一)——镰刀
2021-12-23叙事散文刘敬胜
农业机械化的普及使一些传统的农具正在消失或者已经消失,耳闻目睹了它们曾经的辉煌和将要迈向的注定的结局,我有了要写下它们的冲动。当然我的目光还是有些幼稚的,我的文字也是文不达意。但我那颗蠢蠢欲动的的心却无法抑制,无法停歇地涌动着。我终于拿起……
农业机械化的普及使一些传统的农具正在消失或者已经消失,耳闻目睹了它们曾经的辉煌和将要迈向的注定的结局,我有了要写下它们的冲动。当然我的目光还是有些幼稚的,我的文字也是文不达意。但我那颗蠢蠢欲动的的心却无法抑制,无法停歇地涌动着。我终于拿起了笔和纸记录下了我的思想,我眼中的他们,给它们一个最后的纪念。可是我的纪念不是痛苦的,而是带着欢乐的笑,因为我看到的是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题记 我眼中的农具(之一)——镰刀
天上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田野麦浪滚滚,一片诱人的金黄。人们宛如夜晚的星斗均匀地点缀在一望无垠的麦浪里。他们一律低着头,弯着腰,实实在在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手中的镰刀顺着麦垄在麦丛里来回穿梭轻舞,麦子在一声声划过空气的“哧拉——哧拉——”的乐声中应声弯倒,倒在人们的手中或者臂弯里,而人们的身后则是一排排仿佛卧倒或者立正的士兵一样的麦个子。你几乎看不见人们的脸,只有在他们抬起头喘口气,望望头顶的烈日,还有用已经让汗水浸透的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脸上的汗水时,你才能看见被晒的黝黑光亮的脸上丰满着收获的满足的微笑。在十年前的农村题材的影视剧里经常能看到这样丰收的场景。 一个丰收的场景,一幅战争的画面!人类毫不犹豫地掠夺了大地的成熟,在自然界的面前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当然,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双方力量的悬殊实在太明显,在战斗还没有打响时就已经分出了胜负。麦子稍作抵抗,或者说根本没作抵抗——它也无力抵抗便已经作了人类的俘虏俯首称臣了。使麦子俯首称臣就是农人手中的一把把镰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半月弯刀反射出耀人的寒光。镰刀!一件寻常百姓家的普通的农具,这时凸显出一种迫人魂魄的力量,像一个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成了麦子生命的主宰。 镰刀下的田野,一幅生动鲜活的丰收的画图!田野下的镰刀,一个个与美结合的力的精灵! 我没有见过镰刀的制作过程,但是,我的大脑可以想象,我的思维可以推理。它最初只是一个铁块,那是它原始的雏形,一个丑陋和愚笨的形体,在反复的烈火的酷热与凉水的冰冻中,在铁锤的千敲万打和无数次的挤压和变形中,完成一次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形变。人们赋予了它一个具有生命意义的名字——镰刀,从此这个名字将与它一生相伴。当然,这是一个痛苦漫长的过程,一个磨难重重的经历,可是,这更是一次悲壮的生命的涅磐! 我与镰刀有缘。它在我人之初的记忆中是真实的刻骨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鲜活。至今在我右手的中指还有一把镰刀头划破后留下的一个明显的白色的疤痕,镰刀锋利的刀刃和一种彻心扉的疼痛连同这条明显的印记一起清晰地雕刻在我的心中,深刻和生动。其时,我七八岁,按照母亲的话说顽皮地连狗都嫌的年纪。春节后的一天,父亲从村里的集市回来,从提蓝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严严的纸包。我对父亲拿着的纸包非常好奇,父亲却没有给我看,而是对我说:“这是镰刀头,小孩子不能拿。”对大人们严格控制的东西有一种情不自禁地想拥有的渴望,是儿童时期最普遍存在的想法。父亲的话让本就十分好奇的心又添了几分好奇。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酝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我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他把那包东西放在一个不高的菜橱上。我仔细审视着菜橱的高度,如果我站在一个大椅子上应该可以拿到那包东西,心中无法抑制的喜悦。中午父母去锄地,哥哥们去上学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庆幸着我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我搬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面,极力地翘起脚尖才拿到那包东西,又忐忑不安地打开纸包,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相同的仿佛黑色月牙一样弯弯的铁片。只是铁片一头宽,一头窄,宽的一头还有两个小圆孔。我随手拿起一个去削小木棍,很锋利。削得正高兴,忽然手指一慎,右手的中指上冒出一缕猩红的血丝,很快血淌满了整只手。那一刻我呆住了,惊慌失措,极度的恐惧让我忘记了疼痛。可是恐惧毕竟是暂时的,不可能无限地延长。当我慢慢醒悟过来发生的事情,钻心的疼痛顺着手指的血液开始在周身曼延,愈来愈强烈。我世界末日似的号啕大哭。父母亲刚好从地里回来,抱我到了村中的卫生室,消毒,止血,缝了两针。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被折磨在镰刀头留下的疼痛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到十三岁时跟着父亲去收割麦子时我依然对它锋利的刀刃心存余悸。 当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的时候,也吹到了我们那个濒湖的小村和欢欣鼓舞了这一方水土上的人们。农业迅猛的发展使镰刀这些基本农具的需要也大大增加,打镰刀的行业也随着蓬勃起来。小时候村子的集市上有三家卖镰刀的,丁家,王家,和临县的一个叫圈里的村庄不知道姓什么的一家。他们的镰刀很容易分辨,好象我们现在的大商场里卖的标着商标的品牌的东西,都有一个特殊易分辨的标记。丁家的镰刀上打了个“丁”,王家的打了个“王”,圈里那家的镰刀很特别,也很有意思,没有打上姓,而是一个直径三四毫米的圆孔。三家像三国时期的曹操刘备孙权鼎立一样占据和瓜分了当时的镰刀市场。丁家和王家因为是一个村的,便一起降价试图挤走圈里那家的镰刀。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像我父亲一样的老庄稼汉对标着一个圆圈的镰刀情有独衷,每年都会买上几把。他们说那家的镰刀钢火好,不软也不硬,两三年都用不毁;镰刀头弯曲的弧度也把握的好,能拢得住麦子;丁家和王家虽然便宜,可是只能用一年,第二年就只能割草闲用了。这就是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话的正确,画圆圈的镰刀以他的质量取胜,价格始终没降,也没有失去它的市场,始终占据了属于它的半壁江山。 我所有关于镰刀的记忆都和父亲有关。父亲对于农事都是及早地准备,刚过完春节就开始打算夏天的麦收,看看去年的镰刀还有几把能用的,算算还需要几把就及早地买几把放好,等待麦子的成熟。每年麦穗泛黄的时候,父亲开始忧心忡忡,麦子越成熟,他的心事也越来越明显。每天都要去两次麦地,观察麦子的成熟情况,晚上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里的天气预报。父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家里的人口多,地也多,孩子都小,还都上学,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每年都是别人的麦子都收割完两天,我们家的麦子才能收割完,从刚泛黄割到麦子糗头。可是有时候就是在这两天里会下那么一场连阴雨,使我们家的麦子遭受一场灭顶之灾。没办法,父亲只好不等麦子完全熟透再收,比别人提前两三天开镰。父亲一旦确定第二天收割,头天的晚上总是睡得很晚。他要磨镰刀刀,为收获作好准备。 磨镰刀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技术的活,不会磨常常会把镰刀磨钝口。要使镰刀和磨刀石成一定的夹脚,不能大也不能小,否则就会费力还磨不快。父亲磨镰刀的技术在全村里是出了名的,磨出的镰刀锋利无比。父亲总是把磨刀石拿到堂屋里,再端来一脸盆水放在他靠右手的一侧。把磨刀石先浸到脸盆的水里,然后拿出来,一头放到准备好的四五公分高的木条上,右手攥着镰刀把,左手拿着镰刀头窄的那一头,歪着头,眯着眼,镰刀头在父亲来来回回拥拉中渐渐地变得光滑和明亮。磨十几下,父亲就竖起镰刀把,让刀刃对着灯光。父亲说,磨好了的镰刀是看不见刀刃的,你只能看见一条若隐若无的清线。父亲磨镰刀的时候面容是微笑的,神情是宁静和专注的,你只能听见磨刀石和镰刀摩擦的吃吃声和父亲均匀和沉静的呼吸。那时候,他仿佛沉浸在一个美丽的想象中,和镰刀融为一体,身物合一。镰刀磨好后,父亲不会让别人碰手,像宝贝一样放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场所放起来,第二天早晨再交到每一个使用者的手中,郑重的神情像临上战场前首长分发战士枪支弹药。其实,在父亲的心目中,镰刀何尝不比武器还珍贵呢? 镰刀只能属于一个农业不太发展的时代。时代却不是停滞而是向前发展的,联合收割机的出现使镰刀很快地在短暂的繁荣后不得不像一个王朝的更替一样被改朝换代。只是它的衰败太迅速,太不经意,让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它就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陨落了。 九五年发生一件震动全村的事情,张延会家在麦子即将成熟前开来了一个铁制的庞然大物,引得村里人都争相观看。虽然人们已经在电视上知道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庞然大物叫联合收割机,知道它收麦子省力省时还干净,可是当它真的就在跟前时,真正要使用时还是无法改变一个农民的谨慎。 麦子在几个毒辣的日头照耀下,很快地成了黄灿灿地一片。张延会开着联合收割机来到了地头,凑热闹的人们跟在车的后面,唧唧喳喳地议论着。联合收割机只用二十多分钟就漂亮地收完张延会的将近两亩多地,短暂的漂亮表演使大家终于相信联合收割机的威力是多么强大,人力是多么的渺小,开始有人拉着张延会让他把车开到自己的地头。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不相信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老庄稼汉。其中还包括我的父亲。当别人把那场精彩的表演告诉他们时,他们还是嗤之以鼻,说等着瞧吧,那么重的车把地都压实了,棒子肯定长不好,说完,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大自然总是更钟情于顺应历史的人,而对于那些顽固的失败者更是不可能有同情的心。使用收割机的麦子已经归仓了,玉米的种子已经下地,而那些使用镰刀的人们,还在麦地里一镰一镰地苦于抢收,这时,一场接近半个多月的连阴雨让堆垛在麦场里麦子都捂得长了毛,地里的麦子更是糗了头。在事实面前,一切都非常明了,谁对谁错不需要任何的解释。父亲再次面对还站在田地里的麦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是失望?是悔恨?还是其他的什么。我只知道,在又一次从地里回家后,父亲拿出家中的所有镰刀,磨好,装到一个鱼鳞袋子里,扎好口,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一个使用多年的东西,一个和自己相伴多年的朋友却无奈地被自己尘封,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随后的几年里,收割机也越来越多,镰刀几乎被人们遗忘了,打镰刀的行业也跟着衰败了,后来,也就剩下了王家还在勉强地支持这个古老的行业。 前两年,我回老家帮父亲收麦子,父亲屋里屋外四处寻找。我问父亲找什么?父亲说,想找把镰刀割割地头的麦子,可是家里的镰刀全是烂的,连一个能用的镰刀都找不到了,真是的!我笑了笑说:“这就是历史的进步,时代的发展!”
——题记 我眼中的农具(之一)——镰刀
天上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田野麦浪滚滚,一片诱人的金黄。人们宛如夜晚的星斗均匀地点缀在一望无垠的麦浪里。他们一律低着头,弯着腰,实实在在的脸朝黄土背朝天,手中的镰刀顺着麦垄在麦丛里来回穿梭轻舞,麦子在一声声划过空气的“哧拉——哧拉——”的乐声中应声弯倒,倒在人们的手中或者臂弯里,而人们的身后则是一排排仿佛卧倒或者立正的士兵一样的麦个子。你几乎看不见人们的脸,只有在他们抬起头喘口气,望望头顶的烈日,还有用已经让汗水浸透的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脸上的汗水时,你才能看见被晒的黝黑光亮的脸上丰满着收获的满足的微笑。在十年前的农村题材的影视剧里经常能看到这样丰收的场景。 一个丰收的场景,一幅战争的画面!人类毫不犹豫地掠夺了大地的成熟,在自然界的面前充分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当然,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双方力量的悬殊实在太明显,在战斗还没有打响时就已经分出了胜负。麦子稍作抵抗,或者说根本没作抵抗——它也无力抵抗便已经作了人类的俘虏俯首称臣了。使麦子俯首称臣就是农人手中的一把把镰刀——在阳光的照射下像半月弯刀反射出耀人的寒光。镰刀!一件寻常百姓家的普通的农具,这时凸显出一种迫人魂魄的力量,像一个手握重权的大人物成了麦子生命的主宰。 镰刀下的田野,一幅生动鲜活的丰收的画图!田野下的镰刀,一个个与美结合的力的精灵! 我没有见过镰刀的制作过程,但是,我的大脑可以想象,我的思维可以推理。它最初只是一个铁块,那是它原始的雏形,一个丑陋和愚笨的形体,在反复的烈火的酷热与凉水的冰冻中,在铁锤的千敲万打和无数次的挤压和变形中,完成一次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形变。人们赋予了它一个具有生命意义的名字——镰刀,从此这个名字将与它一生相伴。当然,这是一个痛苦漫长的过程,一个磨难重重的经历,可是,这更是一次悲壮的生命的涅磐! 我与镰刀有缘。它在我人之初的记忆中是真实的刻骨和一种无法言喻的鲜活。至今在我右手的中指还有一把镰刀头划破后留下的一个明显的白色的疤痕,镰刀锋利的刀刃和一种彻心扉的疼痛连同这条明显的印记一起清晰地雕刻在我的心中,深刻和生动。其时,我七八岁,按照母亲的话说顽皮地连狗都嫌的年纪。春节后的一天,父亲从村里的集市回来,从提蓝里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的严严的纸包。我对父亲拿着的纸包非常好奇,父亲却没有给我看,而是对我说:“这是镰刀头,小孩子不能拿。”对大人们严格控制的东西有一种情不自禁地想拥有的渴望,是儿童时期最普遍存在的想法。父亲的话让本就十分好奇的心又添了几分好奇。我嘴里答应着,心里却酝酿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我跟在父亲的身后,看着他把那包东西放在一个不高的菜橱上。我仔细审视着菜橱的高度,如果我站在一个大椅子上应该可以拿到那包东西,心中无法抑制的喜悦。中午父母去锄地,哥哥们去上学了,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庆幸着我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我搬来一把椅子,小心翼翼地爬到上面,极力地翘起脚尖才拿到那包东西,又忐忑不安地打开纸包,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相同的仿佛黑色月牙一样弯弯的铁片。只是铁片一头宽,一头窄,宽的一头还有两个小圆孔。我随手拿起一个去削小木棍,很锋利。削得正高兴,忽然手指一慎,右手的中指上冒出一缕猩红的血丝,很快血淌满了整只手。那一刻我呆住了,惊慌失措,极度的恐惧让我忘记了疼痛。可是恐惧毕竟是暂时的,不可能无限地延长。当我慢慢醒悟过来发生的事情,钻心的疼痛顺着手指的血液开始在周身曼延,愈来愈强烈。我世界末日似的号啕大哭。父母亲刚好从地里回来,抱我到了村中的卫生室,消毒,止血,缝了两针。整个下午和晚上,我都被折磨在镰刀头留下的疼痛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直到十三岁时跟着父亲去收割麦子时我依然对它锋利的刀刃心存余悸。 当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的时候,也吹到了我们那个濒湖的小村和欢欣鼓舞了这一方水土上的人们。农业迅猛的发展使镰刀这些基本农具的需要也大大增加,打镰刀的行业也随着蓬勃起来。小时候村子的集市上有三家卖镰刀的,丁家,王家,和临县的一个叫圈里的村庄不知道姓什么的一家。他们的镰刀很容易分辨,好象我们现在的大商场里卖的标着商标的品牌的东西,都有一个特殊易分辨的标记。丁家的镰刀上打了个“丁”,王家的打了个“王”,圈里那家的镰刀很特别,也很有意思,没有打上姓,而是一个直径三四毫米的圆孔。三家像三国时期的曹操刘备孙权鼎立一样占据和瓜分了当时的镰刀市场。丁家和王家因为是一个村的,便一起降价试图挤走圈里那家的镰刀。可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像我父亲一样的老庄稼汉对标着一个圆圈的镰刀情有独衷,每年都会买上几把。他们说那家的镰刀钢火好,不软也不硬,两三年都用不毁;镰刀头弯曲的弧度也把握的好,能拢得住麦子;丁家和王家虽然便宜,可是只能用一年,第二年就只能割草闲用了。这就是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话的正确,画圆圈的镰刀以他的质量取胜,价格始终没降,也没有失去它的市场,始终占据了属于它的半壁江山。 我所有关于镰刀的记忆都和父亲有关。父亲对于农事都是及早地准备,刚过完春节就开始打算夏天的麦收,看看去年的镰刀还有几把能用的,算算还需要几把就及早地买几把放好,等待麦子的成熟。每年麦穗泛黄的时候,父亲开始忧心忡忡,麦子越成熟,他的心事也越来越明显。每天都要去两次麦地,观察麦子的成熟情况,晚上听收音机或者看电视里的天气预报。父亲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家里的人口多,地也多,孩子都小,还都上学,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劳动力。每年都是别人的麦子都收割完两天,我们家的麦子才能收割完,从刚泛黄割到麦子糗头。可是有时候就是在这两天里会下那么一场连阴雨,使我们家的麦子遭受一场灭顶之灾。没办法,父亲只好不等麦子完全熟透再收,比别人提前两三天开镰。父亲一旦确定第二天收割,头天的晚上总是睡得很晚。他要磨镰刀刀,为收获作好准备。 磨镰刀是一件看似简单实则需要技术的活,不会磨常常会把镰刀磨钝口。要使镰刀和磨刀石成一定的夹脚,不能大也不能小,否则就会费力还磨不快。父亲磨镰刀的技术在全村里是出了名的,磨出的镰刀锋利无比。父亲总是把磨刀石拿到堂屋里,再端来一脸盆水放在他靠右手的一侧。把磨刀石先浸到脸盆的水里,然后拿出来,一头放到准备好的四五公分高的木条上,右手攥着镰刀把,左手拿着镰刀头窄的那一头,歪着头,眯着眼,镰刀头在父亲来来回回拥拉中渐渐地变得光滑和明亮。磨十几下,父亲就竖起镰刀把,让刀刃对着灯光。父亲说,磨好了的镰刀是看不见刀刃的,你只能看见一条若隐若无的清线。父亲磨镰刀的时候面容是微笑的,神情是宁静和专注的,你只能听见磨刀石和镰刀摩擦的吃吃声和父亲均匀和沉静的呼吸。那时候,他仿佛沉浸在一个美丽的想象中,和镰刀融为一体,身物合一。镰刀磨好后,父亲不会让别人碰手,像宝贝一样放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场所放起来,第二天早晨再交到每一个使用者的手中,郑重的神情像临上战场前首长分发战士枪支弹药。其实,在父亲的心目中,镰刀何尝不比武器还珍贵呢? 镰刀只能属于一个农业不太发展的时代。时代却不是停滞而是向前发展的,联合收割机的出现使镰刀很快地在短暂的繁荣后不得不像一个王朝的更替一样被改朝换代。只是它的衰败太迅速,太不经意,让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它就以一种无法想象的速度陨落了。 九五年发生一件震动全村的事情,张延会家在麦子即将成熟前开来了一个铁制的庞然大物,引得村里人都争相观看。虽然人们已经在电视上知道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庞然大物叫联合收割机,知道它收麦子省力省时还干净,可是当它真的就在跟前时,真正要使用时还是无法改变一个农民的谨慎。 麦子在几个毒辣的日头照耀下,很快地成了黄灿灿地一片。张延会开着联合收割机来到了地头,凑热闹的人们跟在车的后面,唧唧喳喳地议论着。联合收割机只用二十多分钟就漂亮地收完张延会的将近两亩多地,短暂的漂亮表演使大家终于相信联合收割机的威力是多么强大,人力是多么的渺小,开始有人拉着张延会让他把车开到自己的地头。当然,还有一部分人是不相信的,那些人都是一些老庄稼汉。其中还包括我的父亲。当别人把那场精彩的表演告诉他们时,他们还是嗤之以鼻,说等着瞧吧,那么重的车把地都压实了,棒子肯定长不好,说完,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大自然总是更钟情于顺应历史的人,而对于那些顽固的失败者更是不可能有同情的心。使用收割机的麦子已经归仓了,玉米的种子已经下地,而那些使用镰刀的人们,还在麦地里一镰一镰地苦于抢收,这时,一场接近半个多月的连阴雨让堆垛在麦场里麦子都捂得长了毛,地里的麦子更是糗了头。在事实面前,一切都非常明了,谁对谁错不需要任何的解释。父亲再次面对还站在田地里的麦子,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是失望?是悔恨?还是其他的什么。我只知道,在又一次从地里回家后,父亲拿出家中的所有镰刀,磨好,装到一个鱼鳞袋子里,扎好口,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理解父亲当时的心情,一个使用多年的东西,一个和自己相伴多年的朋友却无奈地被自己尘封,除了叹气,还能做什么呢?随后的几年里,收割机也越来越多,镰刀几乎被人们遗忘了,打镰刀的行业也跟着衰败了,后来,也就剩下了王家还在勉强地支持这个古老的行业。 前两年,我回老家帮父亲收麦子,父亲屋里屋外四处寻找。我问父亲找什么?父亲说,想找把镰刀割割地头的麦子,可是家里的镰刀全是烂的,连一个能用的镰刀都找不到了,真是的!我笑了笑说:“这就是历史的进步,时代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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