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 耿 翔创作谈
2021-12-23抒情散文吕永红
答谢辞,抑或创作谈耿 翔1我对马坊的很多朴素的记忆,在今天看来却是一种精致和珍贵,是一种生命成长所必须的营养和供给。因此,我对马坊的记忆将是长久的。长久到我不能用文字表述的那一天,它还会清晰地活着,活在我意识的各个角落里,直至与我一同呼吸着……
答谢辞,抑或创作谈
耿 翔 1 我对马坊的很多朴素的记忆,在今天看来却是一种精致和珍贵,是一种生命成长所必须的营养和供给。因此,我对马坊的记忆将是长久的。长久到我不能用文字表述的那一天,它还会清晰地活着,活在我意识的各个角落里,直至与我一同呼吸着,走到一个人最后的时刻。我也承认时间会消磨很多东西,但对马坊这样一个地方,能够在我心里留下来的细节,它一定会用滋养庄稼和人民的方式,为我完整地滋养着它。 那也是一种很有震撼力的滋养方式。想象我成长的全部细节,想象我写下的许多文字,就能想象这样的震撼力,是存在和表现于我的每时每刻的。因此我说,我个人或许没有资格领受新散文奖,但我有资格代替我的出生地马坊,代替它的万事万物,代替它的一群人民,领受这个我很热爱的年度奖。 而我对马坊的热爱在哪里呢?确切地说,就在一棵庄稼的根茎里,在一只虫子的嘶鸣里,在一面山坡的陡峭里,在一条流水的细瘦里,在一阵大风的吹拂里,也在一个人的呼吸里。我能如此热爱这些具体得有些琐碎的事物,表明我对马坊的热爱,决不是一种很模糊的东西。这块土地在我心里的生长,就是它的大小事物的生长。可以说,我是用着几十年的时间,痴情地把一个人有血有肉的胸怀打开,只对着一块很小的土地,让它的凡是有生命的东西,都来扎下自己的根。而在这个悲辛交集的过程中,我始终坚信我像一个上帝的孩子。 但我无法回答自己,面对一片贫穷的土地,面对一群在贫穷的土地上,终日面无表情,却又内心复杂着的人,特别在我饥饿的时候,面对他们递过来的一颗土豆,我能肯定或否认他们是上帝吗? 这就是我的写作:自信和疑惑。 这也是我从内心,写作的姿态。 2 我在这么些年里,一直心存着这样一种感叹:马坊要我从众多的苦难中理解它,然后再托付我以文字,把这种理解很忧伤地描述出来,使之成为我在土地上的另一种记忆或收获。因此,我以为我的写作,本质上也是一个人在土地上从事的劳动。而这样的写作,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我一个人的感觉。就像马明博先生写的授奖词:“以贴着地面飞翔的方式写作”。 其实,贴着地面的飞翔,是一种很沉重的飞翔。 我也以为我的身体和灵魂里,堆满了这种感觉。这就是我用众多的苦难,为自己换来的写作资源。这不是我有意要为的,这是命运的选择和支配。如果当初能逃脱的话,我也愿意逃脱,愿意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 然而马坊用疼痛,一直纠缠着我。 我首先承受的是体外的疼痛。这种疼痛是最早的,延缓的过程也很长。我在描述它的时候,能够真实地感觉到,许多年前的许多疼痛,至今还在我的体外攀附着。那都是一些外物的撞击,也是一个人成长的重要的痕迹。比如我伸出我的胳膊,伸出我的腿,伸出我的腰,所有木质或铁质的农具在上面的撞击,我都能找得到。我清楚地记着,我在三十岁以后,还要回到父母的村子里,种着父母遗留下的土地,我的双手还伸在干裂的麦田里,被锋利的镰刀撞击着。 而我承受的体内的疼痛,是我生命中最深重的疼痛。我不能简单地回答,最终没有被它击倒,是苦难后的幸运还是不幸?我在描述这些疼痛时,我的心是痉挛的,我的手是颤抖的。我想我的文字,一定跟着我的心和手,一块痉挛和颤抖着。特别是写几位亲人的相继去世,我像在自己的体内,一个人挖着一块结痂的伤疤。写到最后,我才意识到我的写作,不会让我获得一种轻松。 现在看来,这些在我体外和体内的疼痛,一直沉睡着。 都因和文字的一次遭遇,而突然醒了过来。 因此我的写作,是用文字叫醒我身上的疼痛。 3 我一直不知道有关马坊的写作,要从什么时候开始?但我在心里认为,这是必须进行的一次写作。没有谁能够为我暗示,我就自己判断。好些时候,我是手抚自己的心脏,一个人问自己:可以动笔了吗? 对于马坊这块地方,我一直把它放在心的最高处。我想让我的心,一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也感觉到离它最近。有时半夜醒来,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疼,我清楚心在此刻为什么要疼?但我不能排除,它也会为马坊而疼。我从马坊出来的时候,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个精神上的马坊,被我带在身边。我在咸阳的那些年,用想象把马坊放在渭河边上,一直想它的日出日落。我没敢轻易为它动笔,怕因一次准备不足的写作,而糟蹋了我的马坊。 由此看出,对于马坊的写作,在我是一次神圣的写作。 等我到了长安,我的心反倒不安了,它为马坊的跳动,让我看出这块土地,带着很重的伤逝,在我心里接近成熟了。现在过头来看,在我离开马坊后,庄稼已在这里成熟了几十次,树木的年轮也放大了几十圈,几茬人都走了,几茬人也来了。我处在他们中间,想着我和他们的事情。我想,几十年孕育的一次写作,应该有些成熟了。 我动笔的那天,取出父母的遗像,一直注视着。 我想他们,就是我藏在心中的真正的马坊。 我还想说,写作中我没有去想,我在这块土地上到底像什么?我只想充当一个叙述者,一个把苦难和欢乐,像搅进细白的麦草的泥巴一样,抹平自己心灵的叙述者。等我无意识地把记忆中的那匹栗色的马,写进很多文字里的时候,我才想到我就是那匹栗色的马。 我在马坊的嘶鸣,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疼痛。 我要说破的是,每当它出现的时候,一定是我写到很疼痛的地方。 我让它在那里,替我嘶鸣上几声。 或许,它在我心中的嘶鸣,才是一部真正的《马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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