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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一座寺塔和一个王朝的印记

2021-12-23叙事散文汤如浩
一座寺塔和一个王朝的印记 汤如浩朔风张狂,寒气弥漫,石岗墩戈壁粗粝的砂石,还有朔方的雪粒,借助风势,借助地势,越过蜷缩抖动的骆驼蓬和乱发纷飞的枯黄芨芨草,飞掠灰暗阴沉的天空,向寒冬中伫立的古塔无忌袭来,塔尖须弥顶上的三十六串风铃,左右飞旋……

       一座寺塔和一个王朝的印记

            汤如浩   朔风张狂,寒气弥漫,石岗墩戈壁粗粝的砂石,还有朔方的雪粒,借助风势,借助地势,越过蜷缩抖动的骆驼蓬和乱发纷飞的枯黄芨芨草,飞掠灰暗阴沉的天空,向寒冬中伫立的古塔无忌袭来,塔尖须弥顶上的三十六串风铃,左右飞旋,叮当作响,穿越时空隧道的阻隔,唱响了千年的歌谣,音色高古苍凉,似乎捎带着异域的忧伤,宛如悠扬恬静的古曲回旋,有着亘古的气息和旋律,此地千年的沉寂随之荡然无存,和风的啸叫、枯枝的呜咽、红尘中熙熙攘攘的市音一道,一起吟唱,一起回味一个久远而又陌生的话题,俗世和来生,在季节如此往返的轮回里,宿命的东西又有多少蛛丝马迹在悄然呈现呢?   这是一个叫做圆通的古塔,现在,它在圆通寺一群红瓦白墙的仿古建筑的簇拥中,与水泥土坯各种材质民用和公用的建筑一并站立,在河西走廊中部一处名叫六坝的千年小镇,一片繁衍生息着满口方言的人们的土地上,格外的醒目、高耸、挺拔,于繁华小集镇热闹的吵嚷和喧嚣之边,于车水马龙的熙攘与繁华之中,似一位世外的高大的巨人,眼眸深邃,神情淡定,身形瘦削,默然无语,向没有边际的远方翘首张望。灰暗低沉的云气和空旷辽远的大地上,突兀是一种惯常的姿态,而俯瞰的形象几百年如一,一成不变,内里似乎还有几百年前的些许影子存在,宽恕、隐忍、内敛,不事张扬,甚至有一丝的孤寂,一丝的落寞,一丝的张皇。我不知道我这样的解读是否牵强,但每当朝霞彤红抑或夕阳西下的时候,在一个很古旧的影子里的笼罩下,看高耸的塔影探身于低矮的房影之外,覆盖树影花影,斜斜地映在地面,我这样的感觉就份外的明晰,这一切源于现实,更源于古旧书里隐隐约约传达的一些不甚明了的信息。   关于这处寺塔的缘起,《甘州府志》里有这样一段记载:“圆通寺,在六坝堡,宋徽宗敕建。明天启年整修,清顺治十七年、康熙三十六年两次重修。雍正七年修塔,乾隆四十三年又补休。塔原高七丈余,增高为八丈余,周围一十一丈余,配殿廊房俱照旧加增。”在猎猎的寒风中,我仰望高远的天空和这座憨态可掬的古塔,一种清晰的镜像就明白无误地射入眼眸。这是一座砖、石、上混筑的喇嘛教塔。据相关资料显示,全塔通高23.37米,由塔座、塔身、塔脖、相轮、华盖和塔刹组成。第一层塔座和第三四层须弥座四角之上各设小塔一座。须弥座上面为覆钵体塔身,其上为塔脖,塔脖之上有相轮13重,又称十三天,相轮之上有圆形华盖,围绕着铁流苏并等距离悬垂铁制风铃36个。根据以上史料的说法,我们可知,圆通塔始建于1717年,这样说来,这座塔,在风雨的侵蚀中,也已经伴随着千年古刹圆通寺默默的挺立数百年了。数百年的时光足以销蚀一切,包括山川、河流、大地,更包括生命的无数次轮回。其中关于历史和人文的许多猜想和感慨,我在此文中也就不多赘言了,因为那必将又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而关于此塔此寺,我又有着过多的疑惑和不解。   按照《甘州府志》的描述,与圆通塔相依相伴的圆通寺修建的时间是宋徽宗年间,这样算来,大致时间应该是公元1101一1125年之间,而此时,在河西正活跃着我国历史上一个重要的少数民主政权——西夏,而圆通寺的修建时间,正是西夏崇宗李乾顺继位期间。李乾顺在其父惠宗李秉常于公元1086年7月病死后,于同月继位。1099年正月,李乾顺亲政后,在政治上,他对外采取依附辽朝与对宋和解,对内消灭统兵的贵族势力以巩固皇权。在文教上,大力提倡汉族文化,以汉学为国学来增强民智。金国兴起之后,李乾顺又投石问路,依附于金,乘金全力攻宋之际,极力扩展地盘,使西夏的疆域扩大到最广袤的阶段,此时,西夏达到了最强盛的时期。这样说来,宋徽宗跨越国界敕建圆通寺一事,便显得格外有些蹊跷了,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在六坝民间,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相传宋徽宗赵佶的妃子生下皇子赵桓后,婴儿日夜啼哭不止,众多太医医治无效,万般无奈,请来高僧智缘,智缘看过婴儿的面相手相后,自言自语说:“太子您前世许过什么愿?还是发善心在哪里修寺院呢?”太子忽然停止了啼哭,从此安然无恙。宋徽宗大喜过望,于是请智缘云游四方,查访建寺地点。智缘沿丝绸之路从卞京出发,经长安,渡黄河,一路西行,入六坝,看见古城堡上空有一群红脖燕子盘桓不前,久久不去,大喜,回报徽宗,徽宗于是拨专银让智缘到六坝建寺庙,从此,一座古寺就开始了它的香火鼎盛的千年故事。智缘圆寂后,就葬在圆通塔内。这个传说,固然美好,但我心生疑惑:宋夏交恶,这在历史上是不争的事实,再者,民间传说,往往有很多的虚妄和不实,西夏是一个崇尚佛教的王朝,按理,在自己的管理范围,西夏为什么要让宋朝的皇帝大张旗鼓的修建寺庙呢,更何况,宋徽宗崇尚道教查禁佛教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不远万里在偏僻的河西敕建藏式佛教寺院,这与理又怎么可以说得通呢?   于是,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转向了以党项族为主体的、在这个世界上实际存在了347年、曾经辉煌、却在铁血征战中迅速消失的神秘王朝——西夏。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成吉思汗的铁蹄横扫欧亚大陆,号称天下无敌,可对付西夏却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从1205年至1227年,蒙古先后对西夏进行过6次征服战争,但是,每次征战都损兵折将,大败而回。后来,蒙古10万大军攻下位于如今额济纳旗的黑水城之后,屠城毁庙,几欲将黑水城夷为平地。之后连续攻下甘州(张掖)、凉州(武威)、肃州(酒泉)。1226年秋,成吉思汗又发动了对西夏的战争,灵州(宁夏灵武县)之役,西夏主力消耗殆尽,可惜,此役成吉思汗“出师未杰身先死”,在征伐途中抱病(一说中箭)而亡。成吉思汗在临终之前,他怀着对西夏的极大仇恨,下了三道灭绝西夏的诏令 :“殄灭无遗,以灭之、以死之。”西夏末主献城投降,蒙古人大开杀戒,发疯屠城、杀戮、掘墓、焚书,党项人和西夏文明从此悲壮地消失了。并且,后来的元朝史家在修史叙事时更是有意跳过西夏这一章,使之成了惟一不入“二十四史”的王朝,成为中华民族历史长卷中一个鲜为人知的“神秘古国”。直到20世纪初,俄国军人、文物强盗科兹洛夫和英国文物大盗斯坦因在黑水城大肆盗掘,发现了大量的西夏文献,从此,西夏的真相才逐渐露出冰山之一角,大白于天下,西夏的历史和文明才逐渐走入人们的视线。   2003年10月,我曾经有幸随队参观了位于贺兰山脚下的西夏王陵,天高地阔,落华纷飞,在萧瑟的秋风中,一种紊乱的思绪随之油然而生,我只看到了一个王朝星星点点残留的印记,恍惚、清冷、神秘,那遍地的瓦砾残垣、断裂的石质祭物、突兀的黄土陵丘,还有很多很多残存的遗迹和文物,而这些,总会把人引向千年前的那一场史无前例的巨大劫难,复仇的蒙古大军的强悍威猛,大肆屠城的凶狠残暴,足以毁坏一切。嗒嗒的马蹄声、千军万马的呐喊声、撕心裂肺的呻吟声,那一个个体态剽悍的杀红了眼的蒙古勇士,弯刀翻飞,马嘶声声,刀光闪处,血肉模糊,兴庆府(今宁夏银川)成为哀魂遍地的嗜血的屠宰场。兵燹地震,天灾人祸,一个在这个世界辉煌了三百多年的辉煌王朝,经历了封建王朝共有的奢华、阴谋、糜烂这些丑陋和进取、追求、向上这些美好之后,瞬间在尘寰灰飞烟灭,消失殆尽;它的文字,它的文明,它的历史,有关它的所有的那些真善美和假恶丑的鲜活的镜像,在铁骑弯刀、烽火硝烟、鲜血火光的撞击中,完全变形、扭曲、破碎,破碎成一堆荒芜的废墟,遗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上,孤独地守望一段悠远的堙没的历史,没有香火供奉,没有厚厚的历史书籍铺陈炫耀,没有深情的缅怀和理性的回望,而且,被人完全遗忘,遗忘了好多个世纪。   于是,我的视线就又回到了眼前这座名叫圆通的藏传佛教的千年寺塔,看高耸的塔身默然挺立的惯常姿态,看塔经历岁月的风霜雨雪留下的斑斑痕迹,我疑惑的目光就愈加迷惑。我手中翻看许久的这部厚厚的《甘州府志》,由时任甘州知府的钟赓起编撰完成于乾隆四十四年,也就是公元1720年,这本长达五十余万字的地方志,上自唐虞,下至康乾,条缕古今,探微剖秘,煌煌巨制,可谓佳构。可是,其中关于西夏在河西活动的记载,只有景佑二年(1031年)西夏在甘州设镇夷军一事和嘉定十四年(1205年)蒙古军队取西夏甘州的简单说法,其间近百年的历史几近空白,景佑二年之后有关西夏的记载,府志是这样说的:“以后甘州属西夏,事无可考”。鉴于此,我得出了一个在自己看来也是匪夷所思的结论:史书中关于圆通寺塔修建的时间和修建者的记录,应当是一个弥天大谎。由此,我产生一个大胆的推测:其掩藏真相的真正意图,就是要避免蒙古大军“殄灭无遗,以灭之、以死之”的残酷无情的毁灭摧残。所以,在元蒙大军以秋风扫落叶的强大声势席卷整个神州大地的时候,西夏制下的民间百姓将寺塔真实的面目加以涂改,得以保全了寺塔,也保护了一方的平安。多少年后,当钟赓起以史家的眼光考量时,关于西夏的片言只语,已经是一缕又一缕的清风,在浩瀚的苍穹间游走,不会落下哪怕是一粒尘埃,我相信,这位清代的知府肯定也迷惑过,在长达六七年的寻访、考察、撰写的过程中,这样的疑惑肯定很多,这样的困境以及灵光凸现肯定也很多,这样的思考以及由思考而产生的感慨也一定很多。   当然,我这里絮絮叨叨地写了这么多幼稚的文字,产生了这么多牵强的推测,可能就是一些怪诞不经的瞎说,顶多就是一个不成熟的沉思者的臆想,又能有多少文学和史学的价值呢?就像以前的好多次一样,我的稚嫩的文字所起的作用,只不过只是在自己的心头一再地激荡起层层不息的汹汹波涛,在一望无际的心海里翻卷、冲击、跌落,然后思绪又被拉得很远很远,而后总是思忖和不解:当巨大的仇恨燃烧成熊熊的烈火,不仅仅可以烧毁地面的一切痕迹,而且还会将所有的族群、文字、历史给销蚀得无影无踪,至多,只给后世的人们留下一个个不大不小的谎言。而且,在若干个世纪里,还成为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团没有人去解开,这是不是意味着,人世间有些狭隘龌龊的东西,它撒旦般的魔力,不仅可以在肉体上消灭一个民族、一段文明、一段历史,甚至可以抹煞一切,当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还会将它涂抹得更加了无痕迹?尤其是当一个民族以最为狰狞强悍的面目、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另一个民族面前的时候,这种混淆视听的悲剧还会愈演愈烈?我悚然震惊,当今世界风云的变幻不定,一个国家以民族伟大复兴的面目强势出现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引起过多过多猜忌乃至于仇恨的眼光,那些眼光中,也放射着狼一般凶狠贪婪的目光?   一个王朝远去了,隐约留下了一些淡淡的印记,让后世的人们一再地用显微镜去观察、分析、研究,不提也罢。现在,我仰望寺塔,一种悲悯的情怀油然产生,佛祖大慈大悲,以普渡众生为己任,在极力引导人们向善,几千年了,那种到底影响到底有多大呢?只有寺塔、佛像、经卷、僧衣、剃度、钟磬一类的物象,于滚滚红尘之中,微微地昭示着些什么,寒风萧瑟,塔影寥落,红燕的身影哪里去了?佛音潺潺,梵香浓郁,在圆通寺呢喃的诵经声和悠扬的钟磬声中,伏地叩首,虔诚备至,我们又到哪里去找寻极乐世界的精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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