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对一方“鱼龙曼衍”砚的随想

　　有人说：民间文物遗存象一座虚拟的历史文化博物馆。虽然这座博物馆中的物品，零星保留在民间个人手中，不能完全汇编入册、也不能归类分项方便大多数人观赏，但这座虚拟的博物馆却有令人难以想象的至多、至精、至美的物品。

　　“文房四宝砚当首”，中国砚曾为历代人们所喜欢,即使如今，水笔甚至电脑成为人们主要的书写工具，而砚台作为文房实用品，除了在书画领域尚存一隅外，书写功用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但砚台作为文房赏玩品的效用却日久弥增，文人雅士对其的喜爱有增无减。中国四大名砚曾为：端（广东）、歙（安徽）、洮（甘肃）、澄（山西）。而现代，随着物品信息交流和技艺的发展，也有所谓的“十大名砚”。砚台曾在民间作坊中，在民间艺人叮叮当当的石凿声中，演绎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方砚台或许因为它细密、温润的实用价值让人们喜爱；也许因为易雕、耐磨的工艺制作价值为人们使用。在制作砚台上常因砚台的纹路和石质甚至“文眼”被雕刻为山水砚、动物砚、虫鱼花鸟砚、及各类通俗故事砚。其中圆形、方形砚台又是砚台中最常见、最普通的一种。然而如果从一方砚台里能读到一则成语故事，或者看到过去人们的生活状态，这样的一方砚可谓高雅、趣味能把玩出味道来的砚台。 　　春节访友，偶见一方砚台，这方砚因残缺，被送来天水篆刻家王瑞生老师手中修补。对于残缺的物品，古时很为讲究。据说一方石磨如若有一页磨盘残损，会被主人视为不祥而丢弃。而这方砚台或许因为正面右下脚的破损，而被主人忍痛割爱以至流落民间。这方砚台据说是明清时的物品，藏品的主人慧眼识金，化了大价钱从古董市场购来。 　　第一眼看这方砚台会被其氤氲之气的柔和光泽而吸引。抚摸起来，其质地的坚硬。不免要拿在手中尝试分量。而其重量却让人悍然。这样一方长方形，A4纸张大小的砚台却有数斤，需用两只手才能拿的稳当。这样分量的砚台或许与它的价值能够成为正比也不可知。因砚台左上角有一方突起的龙腾虎跃的造像，便会让人想到这便是一方龙虎砚。原本砚台残缺处要刻一首关于龙虎砚台的诗句补缺，而博览群书耐心细致的王瑞生老师却从砚台上雕刻的戏剧人物，及水池中一跃而起的鲤鱼推想到这便是一方罕见的“鱼龙曼衍”砚。 　　《汉书•西域传赞》：“设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户、海中砀极、漫衍鱼龙、鱼抵之戏以观视之。” 这或许便是 “鱼龙曼衍”成语最早的出处。谁又能想到这样一方砚台却与如今的魔术和戏剧有关联。相传幻术在汉代称为“奇戏”。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表演内容便是运用魔术手段展现古代神话故事中的仙境。
当时最吸引人的节目便是“鱼龙漫衍”。这也是汉代宫廷杂技代表作之一。“漫衍”，据古书描述是只八百尺长的大动物，背上会忽然变出神山仙境。节目演出时首先出场的是一头名叫“含利”的瑞兽，它形似老虎，而这方砚台上这头“含利”的额头上正好刻有“王”字。当它在庭院中嬉戏时形态惹人。然而它却突然跳入水池中，顿时激起千朵水花。“含利”在水花的掩护下忽然变成一条比目鱼。这只比目鱼不但会游泳，还会抬头喷水，刹时间，比目鱼口中喷出的水雾遮住了太阳的光芒。正当人们在暗无天日的状态中寻找喷水的比目鱼时，它却在水雾的遮掩下，突然化成八丈长的黄龙，跃出水面在庭院中遨游嬉戏。这时日出雾散，天空灿烂无比。魔术的诱人之处便在于有意想不到的变化，而鱼龙曼衍之戏由于各类角色的突然变化和转换，且又穿插了歌舞表演，这样的魔术、戏剧、歌舞在一个节目中出现，现代已不可再现。但其中呼风唤雨、变幻多端的表演方式，又是多么令人向往。 　　山东沂南北寨村东汉墓中出土的百戏图中便有“辰童戏含利”――“含利化鱼”――“鱼化龙”的图案。更为神奇的是由瑞兽变化而来的大鱼这时已经变为龙马，龙马遍体披鳞，似龙又似马，马背上驮着画卷，意味着“龙马负图”，象征了吉祥幸福。这大概或许便是这方“鱼龙漫衍”砚台最初被制作的由头吧。而经过对“鱼龙漫延”资料的查阅，这则成语又有两种含义：一是古代百戏杂耍名。二则是比喻虚假多变，玩弄权术。那么这方砚台也未尝不可是一位隐于乡村或者城市之间的文士，得一方奇石，便把君子之德刻于其中赏玩。 　　一方砚台与一则成语的联姻或许不是偶然，是主人刻意的理想信念追求或者为祈福而来。但苏轼《端砚铭》中有：
　　与墨为入，玉灵之食。与水为出，阴鉴之液。
　　懿矣兹石，君子之侧。匪以玩物，维以观德。 　　我国文士从来便非常注重道德修养，而砚台是他们朝夕相伴的文房用品，因此拥有了一方美好的砚台，就像有了一位格调高雅的亲密朋友，有随时砥砺自己的情操修养的作用。虽然也使用它们，但有大爱的文士却不会象一般用具那样去“役使”它。 　　有诗云：“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而这方引用成语故事制作的鱼龙曼衍砚台，不仅让我们看到砚台最初的主人的文化修养，也显示了收藏主人高贵的人格。这样“非人磨墨磨墨人”的人文体现，展示了一种生命状态的存在。 　　人常说好砚耐磨一千年。人类个体虽如沧海一粟，而徜徉在民间艺术文化中，便会感觉岁月与我们朝夕相伴，文明与我们日夜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