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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波普舒卷随风

2021-12-23叙事散文敬一兵
睁开眼睛,精灵一样的波普,就鲜活地攀附在楼宇上,飘飞在人流车流和声音掀起的风里,或者蹲在街边,用刀刃般的光芒,把这座城市,还有我的身体,切割成浅薄的色彩。与小夜曲温婉旋律相去甚远的这些色彩,类似于沿街站立的梧桐树,用巴掌一样宽大的树叶,遮盖……
   睁开眼睛,精灵一样的波普,就鲜活地攀附在楼宇上,飘飞在人流车流和声音掀起的风里,或者蹲在街边,用刀刃般的光芒,把这座城市,还有我的身体,切割成浅薄的色彩。与小夜曲温婉旋律相去甚远的这些色彩,类似于沿街站立的梧桐树,用巴掌一样宽大的树叶,遮盖了古老的石塔,城门,牌坊,青瓦和镂花的木窗。留在我眼眶里的,全是商店、橱窗、餐厅和剧院的广告,混合了啤酒瓶、手机、轿车、家具、时装甚至超短裙、乳罩和假发的色调,抛出一片滑稽性感,且沾染了强烈庸俗的渴望气息,轻而易举,就让我内心对于生命的历史感,以及回首岁月的浓酽情愫,随了蜕化的抵达,像岩石风化那样,一层一层,由皮肤至肌肉,再由肌肉抵达骨骼地解构溃散。   虽然在岁月的流逝中,对一个地方的民俗风情留恋的情感,藤蔓似地爬满了我的心田,结下了抱残守缺的思想果实,但我仍旧不会拒绝,那些胸怀“把艺术变为普通”信念的人,将平凡事物搬进艺术的波普举动。比如波普音乐,一种即兴演奏的摇滚乐曲,一听就懂。然而现在,这种商业化味道浓郁的波普音乐,被嫁接在了半农耕半工业的杂交果树上,弥漫出廉价的鸡尾酒味道,酿制而来的意识里,尽是憎恨乡村、鼓吹享受每一天的平庸成分。作为无产阶层的意识形态代言人,波普摇滚一出生,就带着体能宣泄的汗臭,它的频率更直接地指向人的生理,更直接地指向人的欲望与冲动。凭借着与工业频率共振带来的更大的性能量,用钢铁的黑色锁链、一罐芯片编码的调味剂、冒烟的枪口下血淋淋的弹拨动作,黑色吉他上制造出来的穿插力度,让摇滚音符,迅速覆盖城市,同时也完成了宗教角色的换位,成为一个城市现代工业神教中,最大的音频祭祀工具。傍晚的休闲广场,总是被祭祀工具所占领,许多乐手,慕名来到这里即兴表演。那些积蓄了能量的年轻乐手,急于向老一代乐手发起挑战,他们的表情傲慢无比,头戴一顶法式贝雷帽,或裸露光亮的秃头,留着山羊胡,穿宽松套装,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耳朵边坠一个闪烁的环,骨子里带着几分受压制的仇恨,于是这里又成了一个散布不和谐音符的战场。我看到那些陌生的面孔,拼命加快速度,不断地演奏出高难度的和音,在喝彩声与掌声中背对观众演奏,完了也不转身打招呼,而是径直离去,任由无数的眼光,在背后紧紧追赶。   古老的石塔,城门,牌坊,青瓦和镂花的木窗,是绝对追赶不上波普的背影。它们只能够像树木那样,在没落的沉沦里,静静点数着时间的神奇,然后把思念的枝叶,轻轻覆盖在我,还有其他拥了怀旧情感人的内心上。傍晚的风,柔柔地吹拂,像万卷经书叠盖的瓦楞间,芊草应和起舞。三两只鸟儿,歇在瓦脊上叽叽喳喳聊天。瓦檐下茶碗的碰撞声、大爷太婆的说话声、搓麻将的响动,融在了柔情似水的灯光里,徐徐流淌,演绎出了原本属于大地的音符。一对农村来的中年夫妻,在墙上贴完最后一张把那些取自大众传媒的图像,如坎贝尔汤罐、可口可乐瓶子、美元钞票、蒙娜丽莎像以及玛丽莲•梦露头像等,作为基本元素在画上重复排列的广告后,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喋喋不休,尽管街对面商店招牌的粉红色霓虹灯,街中央梭织往来的车,还有音箱里掷来《露西在布满钻石的天空》的摇滚乐,一次又一次试图打断他们的对话。一伙拾破烂的小孩子,一边翻动着垃圾桶里的东西,一边望了餐厅里吃肯德鸡的小女孩,唱着“对面的女孩你看过来”,即使他们知道,这些音符,无法触摸到小女孩手中黄澄澄的鸡腿。   这些景象,是我生活的这个城市里,草根人物抵抗波普艺术以所罗门的面目,在这个城市登陆后,欲把在传统框架上美术和摩登的行为,转化成文化消费的快餐,甚至是富裕的波普艺术家,用美元点燃嘴角噙着的莫合烟的酷派头的一种方式。抵抗的形式是惨烈的,每一个肉体,都是上帝与撒旦厮杀的战场,狼烟四起。一些人怀了美好的愿望,希望顺利地从朴素走向典雅,一些人则努力把摇滚乐当成工具,以便在工业性交的快乐中,满足肉体既作为生产工具,同时也是消费终端的深度律动的体验。波普在抵抗中,继续渗透。八路军帽,草鞋,印有新达达主义图案的体恤,电动自行车,雪糕,哈瓦那雪茄,避孕药,女权主义,男人的披肩长发,女人的男性化着装,啤酒杯里装满了的《风中的布洛林》音乐,烂吉他,电视选秀大赛,乞丐的搪瓷缸里长出的豆芽,光怪陆离地将我合围,让我在高度发达的商业社会里,遭遇了某种冷漠、空虚、疏离的感觉侵袭,彻头彻尾。   摇滚与大资产者精英文化、中产布尔乔亚文化形成意识形态对峙的同时,也让彻底平庸的年轻无产者,有机会从撕裂开来的缝隙中,得意地进入主流意识形态的餐桌,与其它阶层共同享有物质分配、信息传播和工业神权祭祀等权利。这大抵就是波普行为举止怪异的由来。模仿伦敦的保罗和海伦,发泄披头士乐队的那般激情,唾弃小资情调,崇尚“我们比基督更著名”的信条,让年轻的波普追随者,走到了城市舞台的最前端,用音乐和疯狂的舞姿,把灵魂从约定俗成的枷锁中释放出来,在旧世界的防御和新世界的侵略格局里,徐徐绽放。好在,这样的绽放,是季节性的,是时间的另外一副脸貌。   古老的石塔,城门,牌坊,青瓦和镂花的木窗,还有平凡人的平凡生活,就是记载一个城市变迁的书籍。波普,只是覆盖在这部书籍封面上的尘埃。随了新旧季节的更替,时间的信风,会把尘埃吹拂,让城市这部书,在波普随风舒卷之际,再次以真实的面目,接受浪漫主义生活的阳光普照。让•巴拉什已经牺牲在了布拉格,水中一条没有穿裤子的金鱼,牺牲在了高温下,拥有一副令人心痛之美面容的波普,你可千万别牺牲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里,抽空还是回到你栖身的英国博物馆中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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