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像葵花一样虔诚

　　　没有高更画笔下，分割主义制造出来的抽象与超脱气息，也没有凡高把法国阿尔勒格外灼亮的阳光，用画笔泼洒出来的暴力倾向的华丽味道。这株向日葵，静谧，朴素，立在地上，继续用它所有的绿叶，驮运养分，悉心呵护和打扮金黄色的脸盘。脸盘上的一切情形，都在酝酿感情，储存虔诚，准备牺牲。过程有反复，有认同，有服从，倘若误解了，就会有煎熬。这就是我面对葵花的感觉。 　　葵花开得十分灿烂，像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子，在宛如热血男子多情的阳光照耀下，她的脸上，有了古典气质与现代精神的笑容。她还不懂得羞涩，因为此刻的她，心智和情感尚未发育成熟。面对咄咄逼人的太阳，她也没有发足奔逃，但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全部交付给太阳，甚至，不肯与太阳走得像两片相邻的叶子那么近。然而，葵花少女的芳心，却已经作了定夺，要将自己的未来，托付给太阳。太阳是否明白她的心念，我不知道，我只是清楚地看见，葵花一直默默地用她的眼睛，追随太阳的身影。葵花的一切，都在为这个托付的即将到来做着准备。没有小说中线索的复杂性和情节的跌宕起伏，不需要隐瞒意图和制造悬念，甚至，葵花姑娘完全背叛了我这个阅读者预约的期待和原则。一切都是清晰无比的：绿叶为她的脸盘精心呵护，枝杆为她的眺望全力支撑。除此之外，讨价还价，献媚攀比，矫情做作或者沽名钓誉的低俗习性，统统都被抛弃或者省略。为什么不能够让一个阅读者置身世外呢？为什么不给一个阅读者清新的自然呢？为什么要让一个又一个喧嚣累赘的环节，推动阅读者一次次陷入华而不实的深渊呢？这都是有悖自然的问题，必须解决的问题。无疑，葵花用她简洁明了的章节，给出了解决的办法。阅读葵花，我读出了她对太阳，对自然的虔诚态度，浓酽酽的，很温馨。 　　绽放中的葵花，努力用她日日都在变化的最新面目，掷递到我的眼眶里，毫不理会雨水、狂风、黑夜以及僻静荒野的那种具有现实主义味道的约束。没有什么故事，比日日求新求变，更具有扑朔迷离的刺激性，没有什么表现，比日日拷问和塑造自己的灵魂，更具有妥帖舒适的惬意性。葵花带给我的视觉，永远是最新的。或许是大自然的力量，给了她于无声处创作的灵感吧，要不，她怎么总是在悄然之际，退去枯萎的叶片，调整身体的高度，改变眺望的角度和方向，为一张饱满的圆脸不断增添阳光的色素呢？沿循视觉线索的逶迤，虔诚这个词汇在葵花身上特有的舞蹈姿势，将我所有的疑虑岔开了，引领我走进舞蹈的动作中，真真切切看见，不愿意因循守旧，不愿意被既有的定势牵拌，不喜欢旧的意识占据她宝贵的脸盘，应该就是她所有舞蹈的灵感所在了。只要是再看一次葵花诠释虔诚这个词汇的舞蹈，就能够发现，昔日的风采，旧有的辉煌，都应该像一件古董，送到博物馆去储藏，而不应该一直毫不忌讳地待在明亮的玻璃后面的意思，被葵花演绎得淋漓尽致，清晰无比。一朵灿烂的葵花，就是一个虔诚的灿烂含义，而在这个灿烂含义的背后，应该就是一道谦虚的光芒，葵花特有的金黄色光芒。 　　我继续与葵花对视，真的，我可以从风中葵花向我点头的微笑里，感觉到她的惬意。我这个人，一动不动，站在她的身边，随了其它植物枝叶的摇曳，一会儿在她的视野里出现，一会儿又从她的视野中消失，像孩子玩躲猫儿的游戏，没有对她做出不怀好意的举动，也没有把她当成另类看待，我俩在彼此的眼里，是平等的，没有什么区别，除了没有悬念围绕的过程，在不断更迭。现在我才知道，这种没有悬念围绕的过程不断更迭，就是虔诚的一种表现形式，一种对向往的不懈追求。葵花的一生，就是不断把金黄色的色素，搬运到她的脸盘上的过程，情形犹如无数的萤火虫，不断从四面八方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光亮。整个过程的发生，并不像过去人们想象的那样，伟大与杰出，一定都是要经过漫长的潜伏修炼。最辉煌的精彩，一如葵花成熟而显得灿烂的脸盘，往往都是一蹴而就的，仿佛猎人的那种迅速捕捉、瞄准、射击的干净利落的系列动作。如果一定要提及时间的话，葵花也只是把大量的时间，用在了绿叶丛中，以虔诚的心情搜寻太阳了。许多时候，葵花身上的系列过程，已经在冥冥之中发生了，只是必须等到现在，才让一个走近她身边的人，说出隐藏在她身后的真实情景。真相大白。原来，我们的一切行动，一切智力，竟然都是为了把自己交付出去而作的准备，既是哲学的归属，也是生活的归属。固然，世界不完全是灿烂的葵花，但葵花作为一种象征，肯定是我们精神中最需要，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成分，虔诚。 　　我确实无法说清楚，葵花姑娘是在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灵魂，彻底交给了太阳。我是在几天之后才发现，这株葵花，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即使太阳快要西坠了，她也不转动自己的脸盘，用眼光去送送太阳。此刻的葵花，挺拔的站姿已经凝固成了一尊雕塑，除了茎杆和叶子上的颜色，在一点点退却。我一时很难辩清，她究竟是死亡了呢，还是死后又复生了？日渐枯萎的叶子，日渐苍白的茎杆，还有日渐低垂的头颅，都在向我演绎着死亡或者是死而复生的过程。从葵花浸润了虔诚气息的一生来看，我更愿意相信，她现在是死而复生。如果不相信死而复生，又怎么能够相信传统呢？当然，死而复生的，是死者的业绩，比如此刻葵花留给我的那些布满了她脸盘的黑黝黝的子粒。正是这株葵花的死亡，才换来了黑黝黝的种子的成熟。这些种子，继续生活在死者曾经拥有的一切之中，或者说是几乎被死者的一切所包围。葵花的种子，当然还有我引以为自豪的历史，在此刻看来，分明就是死者的历史。恋恋不舍，是这些种子，对它们母亲的思念，像风中柔软的丝线，缕缕逶迤地荡进我的眼帘后，产生的印象。这样的印象，伴随更多的种子，踩在柔软的丝线上，迈了敛息谨慎的步伐，沿了死者遗物的边缘，走进我的眼眶而变得越来越浓郁，越来越虔诚。流连的印象，让我忽然意识到，我实际上正不可避免地生活在死者的遗物包围之中，昭示出我必须对逝者保持尊严的敬重和感恩的意味。人活着的尊严，不仅仅是体现在对于自己的尊严之上，同时也体现在对于死者，包括这株已经死去了的葵花的尊严之上，或许，这才是热爱生命的完整意义。或许，这就是葵花把自己全部交付给太阳之后，继续保持挺立姿势的全部理由所在了。否则，在人生路上走了几十年，若再次回首，葵花留给我的印象，为什么依然如故呢？是了，是这个印象，让我坚定了一个信念：我的人生，要像葵花一样虔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