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有一种母爱，恩重如山，博如大海

　　18岁那年，她去省城上大学，车要启动了，刚下夜班的姐夫急火火地跑了来，塞给她100块钱。她推辞说，姐已经给了，你们也不宽裕，可姐夫坚持让她拿着。她望着一表人才的姐夫想，姐嫁了姐夫，真幸福。 　　大学四年，她经常接到汇款单，一张张，都是姐夫漂亮的字体。她望着汇款单，每每泪眼婆娑，母亲瘫痪在床，父亲有高血压和冠心病，两家哥嫂比着不孝顺，把一切都推给了姐和姐夫，姐没有工作，全靠姐夫一人的工资。她想，姐嫁了姐夫，幸福了姐，可苦了姐夫。 　　毕业时，她是屈指可数的优秀生，很多省级单位争着抢她，系里也极力推荐让她读研，她都推掉了。父母的病情又加重了，她要回故乡的县城，帮姐和姐夫，扛一份责任。 　　单位没有房子，她住在姐家。姐说，听说你要回来工作，你姐夫就把这间小房收拾了，给你准备着。小院拥挤狭小，她却喜欢，父母吃完饭就把轮椅移到院子里晒太阳，两个外孙像淘气的小猴满院里玩耍，又怀了孕的姐姐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姐夫一下班，就把口哨和笑声带回家，绿了一个季节的葡萄架正把叶子一片片撒下来，嘈杂的小院，处处散发着幸福的味道。她想，她也要嫁一个姐夫一样的人，过姐这样的生活。 　　她恋爱了，男孩和她一个单位，也是县城里少有的大学生，男孩温文尔雅，待她也好，她很满足。经历了一年的甜蜜恋情，她觉得男孩的性情很像姐夫，随和，稳重，宽厚，会制造幸福，能容纳苦难，她把婚期定在元旦，准备把一生托付给他。 　　是夏季的一个周日，姐夫去厂里加班了，她正洗着三外甥的尿布，姐夫厂里的人忽然慌慌张张地跑了来，语无伦次地说，不好了，车间里的化学原料瓶不慎爆炸，有毒药品溅到了陈建书的眼里，正在医院急救室里。正坐月子的姐瞬间哭得一塌糊涂，她搀着姐来到医院，四个小时焦急地等待过去之后，医生冰凉着脸出来宣布：眼球严重灼伤，没有治愈的可能了。 　　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接受的结果，他才31岁啊！姐几乎把眼泪哭干了，母亲不能说话，默默地，老泪纵横，父亲长吁短叹，降压药要比平时多吃好几次。只有她平静着，给姐夫送饭，商量赔偿事宜，找车接姐夫回家，男孩尽心尽力帮着她。姐夫的父母都过世了，她的哥哥嫂子只来象征性地慰问了一下，如果没有男孩帮着她，她觉得就要崩溃了。 　　姐夫失明后很容易发脾气，发起脾气来像暴怒的狮子，狂吼，乱扔东西，把孩子训斥得大哭。一家人都提心吊胆，恐怕惊惹了他，走路时都要蹑手蹑脚。她想父母不能再在姐家住下去了，她要给姐夫安宁，让他好好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在离姐家不远的地方租了房子，跟姐商量好了找个日子搬走。当她告诉姐夫时，他却哭起来：你们可怜我了是吧，你们嫌弃我了是吧，我不想让你们走的，你们都走了，我会更孤独。她也哭起来，他理解姐夫的心，更理解他的痛苦，越是处在黑暗中的人，越希望周围的世界嘈杂一些。她叮嘱姐，不要过泪水不干的日子，要在姐夫面前摆出笑脸，她叮嘱父亲，要多跟姐夫唠嗑，多说些宽心的话，她叮嘱孩子，要多给爸爸唱儿歌，要多缠着爸爸讲故事…… 　　姐出去摆鞋摊了，起早贪黑的，挣些钱补贴家用。她说通了姐夫去省城学习盲人按摩。姐家的日子渐渐走上正轨，她该考虑自己的婚事了，可就在距元旦只有十天的时候，姐姐查出患了子宫癌。 　　看到诊断书的那一刻，她心碎了，姐哭着说其实小腹早就开始疼痛了，只是一直忍着，一家人都为姐夫痛苦着，她不想再添乱了，想不到是这样的绝症，三个孩子可咋办啊。她泣不成声地埋怨姐，还没开始医治，就说这丧气话，一定能好的。她嘴上安慰着姐，心却如针扎般疼痛，医生是她的同学，没有骗她，姐的癌细胞已经扩散，做切除子宫手术也没必要了，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男孩从省城接回了姐夫，姐夫一进病房就紧紧抓住姐的手，认真地给姐按摩，一边按摩一边叮嘱姐，以后，我天天给你按摩，别怕，会好的。可姐还是一天天瘦下去，姐夫也一天天消瘦着，双眼日益空洞，姐一天天朝着不祥的路上走，是在一点点在抽取他生命的丝啊！ 　　姐走时，紧紧拉着她的手，声音如游丝般纤弱，淑慧，我的好妹妹，我把三娃托付给你了，希望你能带走他，把他抚养成人。她把头深深地俯在姐的胸前，如泉的泪水浸湿了姐的衣衫，放心走吧，姐，三个外甥，我都会当自己的孩子待。 　　安顿好姐的后事，她接替了姐的角色，做饭，照看孩子，每天洗一大堆衣服，晚上搂着三娃入睡。不几天，姐夫就望外赶她，淑慧，你结婚吧，我会找个保姆帮我。男孩也找到她，我们的婚期已经被拖延了两个月，该选个日子了，我会满足姐的遗愿，把三外甥接过来，我们当做亲子抚养。她感激地望着男孩，想马上答应下来，可心里又有万缕不舍，她结婚了，姐夫一家该怎么办？姐夫的家事，不是保姆能解决得了的，他缺的是女主人，地地道道的女主人，没有一个人在姐夫的天空撑起一把伞，他的家会像他的视线，充满悲哀，暗淡无光。 　　她把苦水倒给男孩听，她说真后悔毕业时没留在外面，那样，就不用一次次亲历让她揪心的这些事了；她说真恨自己这样善良，两个哥哥都不管的事，她为什么像石头一样压在心上呢。男孩说，其实，说白了，和姐夫的关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姐没了，亲戚也就慢慢断了。她恼起来，对着男孩咆哮，在心里，我是把姐夫当亲哥看待的，我亲哥没做到的事，他做了，我亲哥没尽的义务，他尽了，陈建书他永远是我哥！男孩也恼了，你心里这么在乎他，你就嫁给他算了。说完转身离去，留下她怔在那儿，好长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她神思恍惚地回到姐夫家，三娃正在父亲的怀里哭，她接过来，小家伙就笑了，顷刻间安宁下来。她喂了一瓶奶粉，他甜甜地睡了。她躺下，那句话还在耳边清晰的回响，很长时间以来，她不是一直在顶替姐的角色吗，家里有她，三个外甥才有可口的饭，姐夫出门时才有人叮咛小心点，家里有她，才能让所有人感受到暖暖的味道。她是这个家里必不可少的人了。 　　第二天，她黑着眼圈，对父母说，我要嫁给姐夫，母亲极力摇着头，父亲好像晕了，倒了颗降压丸就往嘴里送。她给姐夫说，以后你不要赶我了，我要嫁给你，姐夫半天没缓过神来，回过神来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疯了吧，我可不能害你。她回到老家，给哥哥嫂子说了，大哥当即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亏你想得出来，小姨子嫁姐夫，你会把我们王家的脸面丢尽的。她让知心好友把要分手的请求转达给男孩，好友惊得瞠目结舌，你是大学生，他是工人身份，又是个废人，你可不要犯糊涂，这可是一辈子的事。男孩很快找到她，紧紧地抱住她，恐惧极了，我那天说的是气话，原谅我。可她铁定了心，无法改变。 　　一个月后，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她做了姐夫的新娘。 　　一晃，20年过去了。 　　如今，她的头上有了白发，可她依然美丽，圣洁，优雅，她每天下班后，都去丈夫的“光明按摩店”，丈夫的按摩店多年来生意一直红火，丈夫有很多帮手，她去了帮不上什么忙，只是多年来形成了这样一种习惯，不去看看，就像少点什么，心里就会牵挂，去看一眼，心里就塌实了，这一天，都会快乐。她时时都把手机带在身边，24小时为三个儿子开着，大儿子已经博士毕业，在一所高校就职，二儿子就职于新家坡一家驻华公司，三儿子正上大四，已被系里圈定为保送研究生对象。他们不时给她送来问候和祝福，因为他们知道，有一种母爱，恩重如山，博如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