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希望渐渐老去的奶奶高兴

　　一些背影总会让我的心酸酸的，让我看到了血红血红的夕阳一点点落在西山下，从此再没出现过。在我眼里，最不愿看到的是老人的背影，太深太沉又太单薄了，一阵风吹来我怀疑会把它吹走。吹走背影的同时，我内心那点有限的控制力也会随之而吹走，我的眼泪说不定那一刻就掉在地上，再也捡不起来。 　　奶奶在前面走，小小的步子，左一脚右一脚，小小的身子，甚至背影都是小的。小与奶奶有着如此多的关系。奶奶老了，七十多岁了。一个人活到这把年纪不容易，那是要很强的毅力和耐力的。要走多长的路消耗多少经历才能走到现在呀。奶奶是不容易的，也是坚强的，一个人沿着生命这条歪曲起伏不定的小道走到现在。现在的奶奶一个人生活，过好属于一个人的生活，尽管身边有五个儿子，八个孙子四个孙女。奶奶也很想跟儿子孙子们在一起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吃顿暖暖的热饭，笑着说几句温心的话。但最后的结果是，她一个人住在那间老房子里，过着属于她一个人的生活。这栋房子的年纪跟奶奶一样大也一样老了，墙壁都破了，瓦上长满了青苔和其他不知名的植物。它陪着奶奶一起经历风风雨雨酸甜苦辣，将来还要一直陪伴下去。 　　我叫走在前面的奶奶小心，当心脚下的石头。石头有时是不长眼的，经常绊倒像奶奶这样的老人。奶奶的耳朵不好使，特别是最近几年，人一老什么毛病都来了，好象约定好了似的。我又大声说了一遍。奶奶点点头，奶奶一边走一边说，我老了，走路都不稳了，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以后的生活还怎么过。奶奶说，我真的不想活了，死了算了。我说，奶奶，别这样想，你没老，还年轻呢，你一次还能喝满满一杯白酒呢，头一点不晕，比我们年轻人还强呢。奶奶听了笑了起来，酒是能喝点，现在最想喝的就是酒了，可惜不能经常喝，只有你爸爸大伯他们叫我去吃饭才能喝上点，平时哪来的酒喝呀。我的心一酸，咯噔响了一下。一个人想喝点酒都如此的困难，特别对于一个走过七十年风风雨雨的老人来说。这样的现实太残酷。我怪起父亲和其他叔叔大伯来。我说，以后我出了社会，每年给你买酒，想喝多少喝多少。走在前面的奶奶听了，眼泪都流了出来。奶奶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前走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眼前的奶奶，我的心跟着酸起来，好象被醋被酒精浸泡过了。 　　我对奶奶这一生了解的不多。在我懂事之前，我是很少见到奶奶的。奶奶当时很少进入我的生活。后来的母亲也经常怪奶奶，说我小的时候奶奶都没抱过我，没为我换过一块尿布，没饱过我在村庄里走走。一次都没抱过。母亲说奶奶当时天天带大伯的孩子，也就是我堂弟。奶奶很怕大妈，我大妈是个很凶很泼辣的人，经常欺负奶奶和母亲。听到母亲这样说，我当时是有点怪奶奶的。我也是他的孙子，竟然没碰过我。我真的想不通。后来把事情弄清楚了，原来奶奶也不容易，左右不是。而且当时爷爷已经不在了，抛下奶奶和几个孩子一个人走了。走得那么突然那么干脆。面对爷爷突然的离去，奶奶肯定一时难以适应不知道怎样处理眼前的情况。好几次奶奶也在我面前说过这回事，她希望我能够理解，不要怪罪她。我能理解，当一个人左右为难时，总会做出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来。这都是环境所为。特别是看到奶奶那可怜的眼神时，我的心当时就软了，软成一团稀泥了。我说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奶奶，只怪我当时的命不好。你看现在我不是很好了吗？什么都不缺什么都有了。我说奶奶别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奶奶听了很高兴，说我懂事了，说有我这样的孙子那是他前世修来的福。确实，那时的我都读高中了，学了不少知识，懂得了不少事情，如果这点宽容心这点理解力都没有，我怀疑我的书白读了。 　　之后因为我上学了，不经常回家，跟奶奶在一起的时间很少。即使回家了在家呆的时间也很短，匆忙回来急忙离开。但我清晰记得，每次回家，奶奶必然会来看望我。我不知道奶奶怎样知道我回来的。我事先没通知过她。反正我一放下书包刚要走出家门时，奶奶就蹒跚着来到家门口。奶奶说，回来了呀，哦，瘦了哦，是不是吃不饱呀。我说没有呢，在学校里就是这样，胖不起来的。我说奶奶，你的头发白了不少，耳朵还好使吗？还是能听到一点声音的。奶奶看着我说道。我看到了奶奶的眼睛陷进去不少，奶奶确实瘦了不少。奶奶又老了许多。 　　每次我回家，父亲总要叫奶奶过来吃饭。即使父亲不叫我也会去叫的。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父亲是个很有孝心很心善的人，对老人和身边亲人都好。奶奶坐在桌子旁，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次喝一小口。奶奶的牙齿都脱落了，只能吃些不硬的东西。奶奶最喜欢吃肥肉了。在我的记忆里，我家的肥肉差不多都是奶奶吃掉的。我们全家都不怎么吃肥肉。有肥肉就留下来，留给奶奶吃。吃着油油的肥肉，喝着醇香的美酒，奶奶的脸上有了一丝光泽。油光。奶奶一定很久没吃过肉了。奶奶是个很省的人，身上的衣服都穿了十几年了，有点钱总不舍得用，放在枕头下或用塑料袋包好藏起来。看着吃着肥肉脸上也有光泽的奶奶，我的心情很复杂。高兴还是凄凉？连我自己都说不清了。 　　没人的时候，我经常跟母亲说，以后的肥肉或剩下的好菜不要掉倒了，另外用只碗装起来给奶奶吃。母亲开始不想这样做，但经过我再三劝导，她照我的话做了。一个人总能用一颗善良的心打动另外一个人。毕竟人都是肉长的都有思想的。尽管我母亲对奶奶有意见，认为奶奶对我家不公平。但这都是过去的往事了。往事只能是往事，我们要珍惜的是眼前。眼前的奶奶最需要的是亲人的照顾和关心。母亲不是个想不通的人，她也知道，某一天她也会老去，也需要下一辈的孩子来照顾来关心。人的内心其实都是相通的。 　　我现在毕业了，离奶奶更远了，一年也难得见上一面。但至今我还清晰记得我离家去外面工作那天。那天，奶奶早早就起来了，她怕我一大早就走。她是来给我送行的。奶奶走到我身边，硬要塞给我五十块钱。我不要，我知道这点钱对奶奶很重要，可以叫她打几斤酒喝称几斤肉蒸着吃。但奶奶执意要，奶奶的态度很坚决。她说我不要她会很难过，她说她以前没好好抚养我，没抱我一次。最后我收下了。我不想让奶奶难过。 　　每当在路上碰到老人拄着拐杖蹒跚着前进时，我会想到奶奶。特别是看到我们工地上一个老人，她很和善，每次看到我都叫我，跟我聊天。看到她，我就像看到家乡的奶奶。奶奶跟她年纪一般大，甚至还大点。她的头发跟奶奶的头发一样白，皱纹一样深，说话的语气一样的充满了关怀和亲切。我问她现在每天高不高兴。她说很高兴，每天跟儿子媳妇在一起，还能天天背着孙子走来走去。看到她一脸的笑容，我的心也荡漾开来。 　　我希望我的奶奶每一天也高兴，不为生活忧愁。她过了忧愁的时间。以前的她吃了那么多苦，拉扯这么多孩子。确实不容易。但现在她还一个人住在那栋旧房子了。其实她做梦都想跟儿子住在一起。即使占据最小那间房她也高兴，只要能跟亲人在一起。可她这个愿望没实现。每次打电话我问母亲奶奶的身体情况。母亲说很好，就是头发白了，耳朵更不好使了，走路也不那么稳了。那是人渐渐变老的表现。一个人在往老的方向走去，就像西落的夕阳，那是挡不住的。这是自然规律，那也是人的命运。我不企求什么，只希望速度能慢点，再慢点，让我的奶奶多看看我几眼，我也能多看她几眼，让她得到更多人的关系和爱护。其实不只是奶奶，天底下每一个奶奶都应该活得开心，能得到身边人的温暖和理解。而不是生活在凄凉和悲伤中，不是生活在一个人的孤独寂寞中。因为老人的寂寞是最大的寂寞。寂寞和孤独往往能把老人以更快的速度推向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