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人物林之——老贾

　　老贾身才短小，体胖如熊，虽然已经年过50，但他那张白胖白胖的脸上却很难看到一丝的皱纹，就算是笑起来，脸上的褶子也并不明显，单位上的同事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他“白面包”。 　　老贾的老婆在农村，模样一般，是一个只懂得勤俭过日子的老实的有些木讷农村妇女。老贾仗着自己是个吃公家饭的城里人，便从来都不把老婆放在眼里，张口闭口就是“傻娘们”或者“傻老婆”怎么样，他老婆一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花一分钱也得问他要，老贾让她往东，她绝对连往西的念头都没有。老贾拿老婆一辈子没当过人看，只要是老婆做了什么事儿让他觉得不对，轻则骂一顿，重则就是拳打脚踢，他老婆的脸上经常的青一块、紫一块，有时候连眼睛都是歪的。老贾还有一个坏毛病，越是守着外人，对他老婆就越苛刻，越不把老婆当人使。有一回，他老婆冒着大雨来给他送自家地里种的黄瓜，因为老贾为人小气，舍不得在县城买菜，每次都是回家的时候带一点，要不就是老婆给他往单位送。当时，整屋子的人正在打“保皇”，老贾看到老婆淋得像只落汤鸡似的站在门口，非但没有一名感激和安慰的话，反而是张口就骂： 　　“你这个傻娘们，说你潮，你还不愿意听，你傻到你娘肚子里去了，看不到下这么大的雨啊！” 　　“我是怕你没菜吃……” 　　老婆被他的大嗓门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在嗓子眼里哼着这句话。 　　“你还顶嘴，我一顿不吃菜能饿死啊，你要是淋出病来，还不得花我的钱看病，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大家一看这阵势，都赶紧停下了手中的牌替老贾的老婆打抱不平。本来嘛，人家好心好意的来给他送菜，还冒着这么大的雨，你不感激就算了，干嘛还要骂人家。大家一边安慰老贾的老婆，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老贾的不是。大家这一劝不要紧，老贾更长能耐了，伸手就给了老婆一巴掌，把老婆打的呜呜的哭起来。 　　“傻娘们，还不快滚，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啊，给我丢不够的人……” 　　就这样，老贾的老婆连口气都没来得急喘，就冒着大雨回家了。老贾呢，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招呼大家打牌。 　　老贾为人小气，特别爱沾便宜，不管是公家的便宜还是私人的便宜，他都毫不留情的一沾到底。他的这种小气，可能跟他的家境有关系。老婆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偏偏两个儿子都不争气，到了成家立业的年龄还没长大人心眼，整天游手好闲混着过日子。老贾的老婆在农村种了几亩地，一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全家人的花销差不多全靠老贾那几百块钱的工资，所以他恨不得把一块钱撕成两半来使。单位上有婚丧嫁娶之类的情况时，老贾从来都不会给任何一个人随份子，就算是领导也不例外，他虽然不随份子， 但却跟着大伙一块忙活。遇到结婚的，他就赖在人家家里讨两包点心；遇到出殡的，他就赖到人家家里吃两顿的“死人饭”，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捎上人家从坟地带回来的治牙疼的碎馒头。平时，他在单位的宿舍住着，不是问人家借这就是借那，让他借走的东西从来都是有借无还，时间长了，你再想问他要回来，连门儿都没有，他会理直气壮的回复你说那东西是他的。虽然老贾借了东西好不还，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从来不偷熟人的东西，他不像有些人，趁着人不在的时候，随手拿人家点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 　　虽然老贾不偷熟人，但对公家和外人可就另当别论了。冬天，单位上买了电壶烧水，往往是白天用着好好的，到了第二天再想找就说什么也找不着，几个办公室都挨着，不是今天这个屋里的壶没有了，就是那个屋里的壶找不着了。刚开始，大家还都以为是让小偷给偷了，到最后才在老贾的床底下“找”了出来。当壶从他的床底下找出来的时候，老贾瞪大了他那双“无辜”的眼睛，说自己啥也不知道。蒙谁呢？晚上就他一个人住在紧挨着办公室的宿舍里，又偏偏在他的床底下找着，还说不是他偷的，鬼才相信他的话。正因为有老贾，办公室里什么东西都不能随便乱放，像是什么稿纸、圆珠笔、香皂之类的小东西都得上锁，要不然找不着了还得再去买。 　　老贾没上过几年学，也就认不得几个字，但他总爱在大家面前吹牛，向大家表明他的文化水平并不比别人低。他不是念白字就是念错字，在单位上闹了不少的笑话。有一年，单位派他和一个司机出差，车走到济南火车站附近坏了，于是他们两个就在火车站附近的铁路公寓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回到单位，老贾就跟大伙说昨天晚上在济南火车站附近“铁路公偶”住了一晚上，价钱可真是贵的吓人。单位上一位长年跑车的司机师傅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跑了几十年的车，在济南火车站附近住了无数次，怎么就没听说过有什么“铁路公偶”旅馆，害得这老司机还以为自己得了健忘症。闹了半天，最后才知道那个旅馆叫“铁路公寓”。还有一回，老贾跟大家说起老电影的话题，他扯着大嗓门说： 　　“我看过那么多电影，就觉得‘开国大曲’好看，那里面的毛主席才真像毛主席呢……” 　　大家一听他念“开国大曲”都乐得前仰后翻。 　　“还‘开国大曲’，倒不如说‘泸州大曲’呢……” 　　老贾虽然对老婆不好，又特别的小气，但他在单位上的脾气却特别的好，不管职务高低，年龄大小，只要谁心里不顺，想找个人发火的时候，都可以把火儿发到老贾身上，成了大家出气筒的老贾非但不会恼，似乎好像还很乐衷于做大家的出气筒，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对他发火，就算是火气大到踢他两却才解恨的程度也无妨，老贾都欣然接受，绝对不会有逃跑的举动，而且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每当老贾被大家当作出气筒泄气的时候，老贾的举动和态度让人很难想象他在自己老婆面前那副凶神恶煞的“英雄”样。 　　每逢单位上集体去吃饭，老贾就高兴得像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一边吹着口哨，一边蹦着跳着往饭店跑。只要是一开始上菜，他绝对是第一个动筷子的人，有时候可能有的人来得会相对晚一点，大家都在有礼貌的等着，可他不行，非要急着去夹菜，气得领导每次都打他的筷子。有时候一顿饭下来，领导要打他的筷子好几次，要是换了别人早不干了，干嘛啊，一点面子都不给留，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让领导打筷子，可老贾就是老贾，只要能多吃几口，打几筷子也无妨。每回挨了筷子，老贾都会笑嘻嘻的说的那句永远不变的话：有啥啊，就你毛病多！ 　　其实老贾在单位上也没什么具体职务，无非是这个办公室转转，那个科室溜溜，他既没有文化，又没有一技之长，领导要不是看在他一家老小都指着他那几百块钱过日子，早就让他下岗了。这两年，老贾的老婆得了关节炎，家里的地也就没本事再种了，两个儿子又都在县城混，所以老贾就把她接到了县城，跟他一起住在单位的一间宿舍里。老贾的老婆来了之后，大院里经常能听到老贾扯着大嗓门骂老婆的声音，惹得大家都很不习惯，但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了，要是哪一天听不到老贾骂老婆会反而觉得像少点什么东西一样。 　　结果有一天，大院里还真就没听到老贾骂老婆的声音，大家觉得奇怪，跑到老贾的宿舍里一看，才发现老贾自各儿一个人躺在床上死了。头天晚上，老贾还跟大伙儿一快打了一晚上的麻将，还欠了人家小张10块钱的“赌债”赖着不还，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那天老贾的老婆正好去走亲戚，说是有个外甥女的孩子过生日，她说早晨走的时候，老贾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后来，听跟他住在一起的小张说，那天打麻将散了之后，老贾为了那10块钱的“赌债”心情很不好，他心疼的睡不着觉。正好他老婆在单位空地上种的豆角该用竹杆架了，而他又舍不得花钱去买，于是就到仓库里去偷去年单位上的一个客户暂时存放在那里的竹杆，但那些竹杆又粗又长，架豆角没法儿用，于是他就在仓库里用锯把竹杆锯断，整整锯了一早晨，然后就说脑袋胀得厉害，就躺到床上睡着了，没想到一睡就睡死了。 　　老贾一死不要紧，家里就榻了天，家里所有的钱都是他放着，连存折放哪儿，他老婆都不知道。他老婆和两个儿子一起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着存折，想到银行去挂失，连他把钱存哪个银行都不知道，只好挨家银行去问，问了一个星期，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据说是没有一个叫贾德的人在那里存过款。 　　老贾的死因，大家推断得了急性心脏病，或者是心肌梗塞之类的急病。到如今，老贾死了也有大半年了，现在大家已经很少再提起他，就算有时候偶尔提起他，无非也就是他闹的白字笑话和他的小气而已，至于他拿老婆不当人看的那档子事儿，似乎都忘记了。 2007-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