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喊车人和他的女儿

　　阳光明媚的早晨，一个八岁小女孩光着脚丫在大型超市门前行人歇脚的长椅附近搜寻着。看到路人扔下的饮料瓶，女孩急急走过去，抖开手心里攥得牢牢的塑料袋，放入饮料瓶。女孩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走近饮料瓶时，她的手不自主的急切，生怕别人抢走这已属于她的瓶子。 　　已到适学年龄的小女孩为何在外拣瓶子呢？她有着怎样不为常人所知的委屈？看着她悲哀的眼，我的心在流泪。 　　次日，我和同事来到这里，那小小的身影还在不知疲倦的忙碌着。那是下午5时，快落山的太阳有些力不从心的照在长椅上悠闲歇脚的行人脸上，光线的忽明忽暗，让原本就急躁不安的人们像燃着的火药桶，嚷着，吵着，闹着。到处是浮躁的烟火。每天一到下班时间，人们总喜欢在超市里买足蔬菜、水果和零食，以防备夜间的饥饿。逛累的人们时不时还会顺手拿一瓶饮料，坐在超市外面的长椅上慢条斯理的仰头喝着。小女孩盯着饮料瓶和喝饮料的人，一动也不动。等那人快喝完时，小女孩走近，怯生生的看着饮料瓶。饮料瓶的主人没有话，瞥了女孩一眼，拽着一大包零食扭头走了。小女孩把饮料瓶塞进塑料袋，继续搜寻。 　　我们在长椅附近的一个空地和小女孩搭上了话。我们告诉她，我们可以帮助她。她仍然没有话，眼神里除了胆怯与自卑，多了一份怀疑。我们蹲下，轻轻搂着她的后背，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帮助她继续上学。慢慢的，她低着头告诉了我们关于她的些许情况。她八岁了，因为家里没钱，本该上二年级的她这学期便辍学了。我们让小女孩告诉她爸爸，我们可以帮助她，请她爸爸给我们电话。 　　不多久，我们接到小女孩爸爸的电话，并在第二天见到了她的爸爸。那是一个瘦削的男人，个子不高，头发已经花白，一口四川腔，衣服整整齐齐。他说话铿锵有力，不像是一个年近五十的老头，可神态与头发却不露声色的告诉我们他已几近半百。生活究竟具有怎样的魔法，竟让一个三十多的汉子在瞬间变成老头？竟让一个八岁的女孩承受成人也未曾受过的痛苦与磨难？那次谈话后，我们给了小女孩一双鞋子，她穿上，像划船，她爸爸满口的感谢。 　　过了数日，我们与小女孩的爸爸约好了去他家看看。希望我们能给予更多的力所能及的帮助。左拐右拐，小女孩的爸爸带着我们穿过几个黑漆漆的巷道，爬上一个三层高的小楼，楼道极窄极暗，终于到了小女孩的家。那是一个简陋整洁的家，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板凳，一口锅，几个碗。窗外的噪音和灰尘嚣张的嘶吼着，像要把这家里的一切震裂。窗外有一线阳光，从窗户的缝隙射进来，我看到尘土飞扬，那道光将这位老父亲的脸移了位，小女孩的脸蒙上了一层灰。窗外的喧嚣此刻静止下来，屋内气氛凝重。看着小女孩，这位父亲说了许多感谢的话：那双鞋真的很好。说话间，小女孩抿着嘴，低着头，两只脚很不自在的搓着。父亲开始讲述这个家，这个几近破碎的家的故事。小女孩很小的时候，他和媳妇离婚，后来小女孩生病又花了好多钱……父亲的讲述平淡极了，但我看到他眼角渐渐湿润，我的心也难受极了。我们坐在床沿，正对着我的是一堵墙，一张奖状正昭示着什么。奖状上写：张虹丽，被评为优秀学生。特此奖励。我的心突然像被堵了个什么东西，我忍住眼里的泪，轻轻握着小丽的手，她还是那么害羞，一声不吭。她小小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呢？她是否会为那奖状感到难过？ 　　关于这个家，我们知道得越多，便越困惑我们究竟能帮助他们多少？我们能负担小丽的学费，但当这个家没了米，没房住，小丽即便拿到我们的资助款，她还能去学校吗？我们耐心的听这个善良的父亲讲着，对于家庭的境况和孩子，他为没能有一份工作支撑起这个家而自责，为不能送孩子上学而自责。他告诉我们：他，是一个喊车人。每天早晨5点左右，天还没亮，他就要去喊车。喊车？我问他什么是喊车，我为我的孤陋寡闻而羞愧。他说，喊车就是到汽车站门口去拉坐车的人。拉到一个有三块钱。前一天，他好不容易拉到两个，其中一个还被别人抢了去。那一天，他只赚到三块钱。说到这，空气中漂浮着压抑，看着空空的煤气罐，我想，那一罐气要多少个三块才能买到？我曾经回绝了多少个三块钱？我曾经多少次用鄙夷的眼光看那一天只能赚三块钱的喊车人？那三块钱背后又有着多少令人心酸的故事？ 　　我们让这两父女第二天到我们办公室，我们会给他们资助，但我知道这资助意味着什么，这资助只能解燃眉之急。我的心情沉重，出了那道让我愧疚而痛苦的门，两父女硬要送我们下楼，小丽在爸爸的引导下，跟我们说了再见。 　　后来，每当路过汽车站，看到那些热情得过分的喊车人，我便想起这位父亲，当他们招呼我时，我真诚的对他们微笑，并发自内心的对他们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