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冬天的味道:雪笼寒烟麻叶脆
2021-12-23叙事散文闲云呵呵
冬天的味道:雪笼寒烟麻叶脆我一直不明白,它为啥叫麻叶。它既不是某种植物的叶子,更无叶子的飘逸与美丽。一直以来,我从祖母与妈妈那里从没得到过满意的答案。就是今天,当我的手指轻敲这个飘忽的词语时,我忍不住去“百度”了一番,甚至打上我家乡的名称,……
冬天的味道:雪笼寒烟麻叶脆
我一直不明白,它为啥叫麻叶。它既不是某种植物的叶子,更无叶子的飘逸与美丽。一直以来,我从祖母与妈妈那里从没得到过满意的答案。就是今天,当我的手指轻敲这个飘忽的词语时,我忍不住去“百度”了一番,甚至打上我家乡的名称,然而很失望。关于“麻叶”,条目很多,有的是确乎存在的植物,有的是某种油炸的美食,却没有一个是我的麻叶,我找不出它的半点零星资料。于是,当我回忆起那些寒冷的冬天,那些水气弥漫、暖意融融的冬天夜晚,这个属于我的具有独特意义的词——“麻叶”,顿时无比珍贵和温情起来,它就像个满带羞色的小家碧玉,藏在家乡的深闺里,青山掩不住它的芳华,岁月流不走它的甜美,它依旧在我的记忆里熠熠生辉。
麻叶,在我们家乡是及其平常的小吃,却是过年比不可少的。做麻叶,与其说是准备的冬日小食,毋宁说是为过年精心打造的节日食品,贵客来临,端上桌来的点心茶盒里,麻叶是最普遍也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客人们一边喝茶,一边品评各种小吃,从这家麻叶的味道口感上,便认识了这个家庭的主妇是否能干聪明。婚嫁更是少不了,尤其是嫁女儿。新婚的第二天,娘家弟弟或者妹妹要给刚出嫁的姐姐家送“三支茶”,其中,麻叶炒米是怎么也少不了的。想想看,新娘子在新家的第二天,拿出精致漂亮的麻叶招待客人,于婆家于自己又是一种怎样的荣耀啊! 做麻叶,主角除了炒米,另一个重要主角便是麦芽糖。早在准备炒米的时候,妈妈就已经把大麦用水浸了,铺到一个大筲箕里,盖上干稻草、旧棉袄。每次吃完饭,妈妈刷锅后,就把筲箕搁到锅里,然后在灶膛里烧一把稻草,火苗呼呼闪过,留下一点余热温暖着等待发芽的大麦。十多天过去,麦芽生出来一两厘米长了。熬糖这个期待已久的事业就提上正式日程。 这天,妈妈一早就泡好了米,要和着麦芽一起用石磨磨成浆。爸爸把那些平时砍的粗树枝树根都劈成段,搬到了厨房,熬糖可是个大工程,平时做饭烧的那些草啊秸秆啊可禁不起烧,得用硬木材。孩子们跑出跑进,时而帮忙拿点东西,时而飞到雪地里疯上一阵。这一天白天的气氛,是忙碌而欢欣的,渲染着即将到来的晚上和第二天的兴奋。 熬糖的记忆总是与雪夜如影随形。那时的雪真大呀,飞飞扬扬地盖住了绿油油的麦田,盖住了小山丘似的的草垛,盖住了光秃秃的树的枝丫,盖住了青色的瓦楞,似乎地上的一切,都沉睡在白茫茫的雪被下。天空灰蒙蒙的,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轻盈的扑向大地,那些大树黑褐色的枝丫像一个个狰狞的手掌,兀自伸向天空,似乎要抓住什么,结果却是满满一手掌玉璧粉妆、玲珑剔透的细碎花朵。于是,白与黑,蓬松与坚实,辽阔与枯瘦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画。雪中的黄昏显得特别宁静,偶尔有三两只不甘寂寞的麻雀“呼”地一声飞起,那些安静而细小晶莹的花朵便惊慌地逃窜开来,玉屑般纷纷坠落,打破了雪地的静默。打破这静默的,还有人家屋顶上那缕缕青烟。一缕一缕,画着圈,跳着舞,迎着那恣意飞扬的白色精灵,渐渐淡去,消失。每一缕青烟下面,必定有一个火热的厨房,必定有米花的灿烂或者麦芽糖的浓香,更或者豆浆的清芬……那时的乡村夜晚对孩子们来说也是过于寂寞漫长了,冬天一般只吃两顿饭,晚饭大抵三四点钟就吃了,电视还没普及,这漫漫黄昏,这寂寂时光,如何打发?屋外可是雪的汪洋世界呢,雪的召唤太有诱惑力了,那么就去掀开雪的面纱,掀开这沉沉的雪被吧。喧闹淹没了安静,欢笑驱赶了落寞,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赶鸟雀,雪地上一片凌乱,雀鸟们东逃西窜…… 终于累了,孩子们四散回家,鸟雀归巢,大雪无声地抚慰着我们破坏的痕迹,一切复归平静。我的手和脸蛋被雪风吹得红通通的,一头扎进厨房。厨房一角那个专为熬糖打豆腐砌的大灶一扫往日的灰头灰脸,陡地扬眉吐气起来,器宇轩昂地展示它的大做派大气度。碗口粗细的木棒架在它庞大的灶膛里,红红的火苗肆虐地舔着锅底,厨房里的一切器具似乎都染上了温暖的红光。那直径一米多的大锅里,麦芽浆水烈烈地翻腾着,阵阵白气在屋内弥漫缭绕。昏黄的电灯在白气中慵懒地眨着眼,妈妈在烟雾中忙着整理洗刷着切麻叶的用具,见我满头雪花地冲进来,连忙把我拉到灶膛前坐下,一边拍打着雪花,一边责怪我到处乱跑,说着替我脱掉那湿透了靴子,我真担心那鞋板会不会就势拍到我脸上,一抬头,却见她脸上满是盈盈的笑,便一头蹭进她的怀里,那温暖立刻融化了我。屋外,白雪静卧,夜色给她盖上一层苍黄暗淡的轻纱,屋内,红火闪烁,晶亮的眼眸里映照出温馨怡人的宽宏慈爱。白与红,冷与暖,就这样鲜明了我模糊的记忆。 温暖的火光烤着,麦芽的甜香熏着,饥饿与倦怠一起袭来。往灶膛里丢几个土豆或者红薯,用红红的余烬盖住,烧烤出来的土豆、红薯喷香炙手。吃饱喝足了,便期盼着糖快快熬成。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停地追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喝糖水,什么时候可以吃糖稀……不知不觉歪在暖暖的灶膛前睡着了,朦胧中一双大手抱起了我…… 第二天一早,呼唤我起床的,往往是一碗喷香的蛋花糖水。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厨房里。大灶里的火已经熄灭,只看见一片白白的灰烬下隐隐透出一点红色。昨晚那满满一大锅浆水已经变成了半锅糖稀,黄褐色,透明,还间或冒几个小气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用筷子去挑来吃了,浓香,滑嫩,入口即化却又回味久长;或者不吃,把糖绕在两根筷子上,前后左右转动,随着转动时间的延长,黄褐色的糖稀慢慢变稠,颜色变成淡黄,米白,我们小孩称之为“绞麻糖”。等到糖已经开始变色,那就可以随意变着花样玩出各种形状。当然,绞到最后,还是我们的小嘴全面丰收。我在玩糖稀的时候,这边小灶上,妈妈已经在炒菜,准备吃过早饭就开始切麻叶了。爸爸把两扇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大门板搁在长条凳上,大塑料袋里的炒米到在大箩筐里,白花花的像是把外面的积雪铲了几筐进来。磨得雪亮的菜刀、小木夹板、炒熟的芝麻等都被一一拿出来摆好。 全家人赶紧扒拉完早饭,拉开场地准备切麻叶。妈妈重新点燃小灶,锅里倒一点油,把大锅里的糖稀舀一瓢过来,小火翻炒几下,撒一把芝麻,再倒适量炒米进去,翻炒,搅拌,让糖与炒米充分粘合。拌匀了,赶紧团成一团,盛到抹了熟油的门板上,趁热把散沙似的糖炒米擀成长条状。这时,爸爸拿了两块小木板上下左右用力挤压,拍打,让炒米在糖的作用下粘合紧。趁着余温还在,拿出雪亮的菜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每一片都差不多厚,大约七八毫米的样子,这就是麻叶了。刚切好的麻叶,余温犹在,轻咬之下,软中带酥,酥中带甜,入口即化,好吃极了,等完全冷却后,就变得坚硬脆崩了,这是大麻叶。但我们更喜欢吃的是小麻叶。小麻叶和大麻叶做法一样,只是炒米似乎成了点缀,放得很少,主要是糖和芝麻。每一片精致小巧,薄薄的细细的像春天的柳叶,所以又叫细麻叶。做细麻叶是我们小孩最快乐的时候,除了妈妈炒熟的芝麻,我们还会把平常吃的瓜子仁花生米,还有清香的干橘皮,都搬出来让妈妈做多味麻叶。我们的目光甚至转到了灶台上,五香粉、黑胡椒粉、辣酱既然能调桌上的菜,那调到麻叶里又是什么味道呢?妈妈也不反对,宠溺地为我们调上两锅。这些又香又甜又辣的怪味麻叶,谁要想吃,还得经过我们批准呢。有时,趁着妈妈把那大团的糖炒米盛到门板上时,我们手上抹了油,揪下一小团,捏成自己喜欢的形状,或圆或扁,或一个简单的动物造型;还有的时候,实在插不上手了,就再绞麻糖,做出各种形状的糖块。这一块块小麻糖,形状各异的麻叶,也是日后我们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厨房里每个人都快乐地忙碌着,妈妈锅铲敲击“咚咚”声、爸爸拍打炒米的“啪啪”声、切麻叶的“嚓嚓”声以及孩子的尖叫声、欢呼声组成了一曲和谐欢快的冬之韵。屋外,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了,是怕惊扰了这人间清欢么?那烟囱上袅袅的青烟呢,只怕也听得入了神不忍离去吧…… 初中时就离家读书,我再也不曾经历这样欢乐的场面,回家时妈妈早已把一切准备好,咬着香脆的麻叶,我家那大大厨房里飘荡的甜香与快乐就在我心头纷飞萦绕。直到大学,寒假后返校时,我包里装得最多的还是细麻叶,那是各种美味精心调制的麻叶,每每听见同学的惊叹赞美,心中便得意非凡。但我更感谢母亲对我们儿时的那份宠溺与关爱,因了它,即使是在吃这样平凡的小事上,也让小小的我们领会了自由创造的欣喜,领会了收获成功的喜悦。 如今,我们一家早已搬离了老家,城里的小锅灶再也不能让妈妈发挥她的魔术师般的制作本领,而面对零零总总眼花缭乱的精美食品,我们的下一辈甚至不会用眼角的余光去瞟一眼那土得掉渣的麻叶,妈妈连买也懒得买了。麻叶,就这样消失在妈妈无奈地叹息声里。而我,更是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麻叶,远离了那些打打闹闹的岁月。他乡街头的食品商铺里,类似于麻叶的食品似乎很多,沙琪玛、琪玛酥……看了,吃了,想了,味道很好,可总是觉着少了什么。忽然有一天,我在一个小食品铺里发现了它,那份惊喜,就像见到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我大声问老板:“麻叶怎么卖?”他奇怪地看着我:“麻叶?”我热切地指指柜台一隅的我曾经的麻叶,他恍然大悟:“哦,你是说米子糖啊……” 米子糖?!多么直观的名字,可不就是炒米和糖的混合物么!我细细咀嚼着,努力搜寻着记忆中的芬芳。然而很失望,这个米子糖,一如它的名字,是两样吃食简单的混合体,薄薄的淡淡的糖,裹着白白的米粒,仅仅是有点甜,有点脆,如此而已。唉!想不到麻叶迁到异乡,不仅名字,连味道也这样寡淡,于是我越发思念起雪夜熬制的那些快乐,那些美味了,不仅味道,更有它令人遐思的名字——麻叶!
麻叶,在我们家乡是及其平常的小吃,却是过年比不可少的。做麻叶,与其说是准备的冬日小食,毋宁说是为过年精心打造的节日食品,贵客来临,端上桌来的点心茶盒里,麻叶是最普遍也是最亮丽的一道风景,客人们一边喝茶,一边品评各种小吃,从这家麻叶的味道口感上,便认识了这个家庭的主妇是否能干聪明。婚嫁更是少不了,尤其是嫁女儿。新婚的第二天,娘家弟弟或者妹妹要给刚出嫁的姐姐家送“三支茶”,其中,麻叶炒米是怎么也少不了的。想想看,新娘子在新家的第二天,拿出精致漂亮的麻叶招待客人,于婆家于自己又是一种怎样的荣耀啊! 做麻叶,主角除了炒米,另一个重要主角便是麦芽糖。早在准备炒米的时候,妈妈就已经把大麦用水浸了,铺到一个大筲箕里,盖上干稻草、旧棉袄。每次吃完饭,妈妈刷锅后,就把筲箕搁到锅里,然后在灶膛里烧一把稻草,火苗呼呼闪过,留下一点余热温暖着等待发芽的大麦。十多天过去,麦芽生出来一两厘米长了。熬糖这个期待已久的事业就提上正式日程。 这天,妈妈一早就泡好了米,要和着麦芽一起用石磨磨成浆。爸爸把那些平时砍的粗树枝树根都劈成段,搬到了厨房,熬糖可是个大工程,平时做饭烧的那些草啊秸秆啊可禁不起烧,得用硬木材。孩子们跑出跑进,时而帮忙拿点东西,时而飞到雪地里疯上一阵。这一天白天的气氛,是忙碌而欢欣的,渲染着即将到来的晚上和第二天的兴奋。 熬糖的记忆总是与雪夜如影随形。那时的雪真大呀,飞飞扬扬地盖住了绿油油的麦田,盖住了小山丘似的的草垛,盖住了光秃秃的树的枝丫,盖住了青色的瓦楞,似乎地上的一切,都沉睡在白茫茫的雪被下。天空灰蒙蒙的,漫天飞舞的白色精灵轻盈的扑向大地,那些大树黑褐色的枝丫像一个个狰狞的手掌,兀自伸向天空,似乎要抓住什么,结果却是满满一手掌玉璧粉妆、玲珑剔透的细碎花朵。于是,白与黑,蓬松与坚实,辽阔与枯瘦形成了一幅天然的水墨画。雪中的黄昏显得特别宁静,偶尔有三两只不甘寂寞的麻雀“呼”地一声飞起,那些安静而细小晶莹的花朵便惊慌地逃窜开来,玉屑般纷纷坠落,打破了雪地的静默。打破这静默的,还有人家屋顶上那缕缕青烟。一缕一缕,画着圈,跳着舞,迎着那恣意飞扬的白色精灵,渐渐淡去,消失。每一缕青烟下面,必定有一个火热的厨房,必定有米花的灿烂或者麦芽糖的浓香,更或者豆浆的清芬……那时的乡村夜晚对孩子们来说也是过于寂寞漫长了,冬天一般只吃两顿饭,晚饭大抵三四点钟就吃了,电视还没普及,这漫漫黄昏,这寂寂时光,如何打发?屋外可是雪的汪洋世界呢,雪的召唤太有诱惑力了,那么就去掀开雪的面纱,掀开这沉沉的雪被吧。喧闹淹没了安静,欢笑驱赶了落寞,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赶鸟雀,雪地上一片凌乱,雀鸟们东逃西窜…… 终于累了,孩子们四散回家,鸟雀归巢,大雪无声地抚慰着我们破坏的痕迹,一切复归平静。我的手和脸蛋被雪风吹得红通通的,一头扎进厨房。厨房一角那个专为熬糖打豆腐砌的大灶一扫往日的灰头灰脸,陡地扬眉吐气起来,器宇轩昂地展示它的大做派大气度。碗口粗细的木棒架在它庞大的灶膛里,红红的火苗肆虐地舔着锅底,厨房里的一切器具似乎都染上了温暖的红光。那直径一米多的大锅里,麦芽浆水烈烈地翻腾着,阵阵白气在屋内弥漫缭绕。昏黄的电灯在白气中慵懒地眨着眼,妈妈在烟雾中忙着整理洗刷着切麻叶的用具,见我满头雪花地冲进来,连忙把我拉到灶膛前坐下,一边拍打着雪花,一边责怪我到处乱跑,说着替我脱掉那湿透了靴子,我真担心那鞋板会不会就势拍到我脸上,一抬头,却见她脸上满是盈盈的笑,便一头蹭进她的怀里,那温暖立刻融化了我。屋外,白雪静卧,夜色给她盖上一层苍黄暗淡的轻纱,屋内,红火闪烁,晶亮的眼眸里映照出温馨怡人的宽宏慈爱。白与红,冷与暖,就这样鲜明了我模糊的记忆。 温暖的火光烤着,麦芽的甜香熏着,饥饿与倦怠一起袭来。往灶膛里丢几个土豆或者红薯,用红红的余烬盖住,烧烤出来的土豆、红薯喷香炙手。吃饱喝足了,便期盼着糖快快熬成。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我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不停地追问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喝糖水,什么时候可以吃糖稀……不知不觉歪在暖暖的灶膛前睡着了,朦胧中一双大手抱起了我…… 第二天一早,呼唤我起床的,往往是一碗喷香的蛋花糖水。我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厨房里。大灶里的火已经熄灭,只看见一片白白的灰烬下隐隐透出一点红色。昨晚那满满一大锅浆水已经变成了半锅糖稀,黄褐色,透明,还间或冒几个小气泡。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用筷子去挑来吃了,浓香,滑嫩,入口即化却又回味久长;或者不吃,把糖绕在两根筷子上,前后左右转动,随着转动时间的延长,黄褐色的糖稀慢慢变稠,颜色变成淡黄,米白,我们小孩称之为“绞麻糖”。等到糖已经开始变色,那就可以随意变着花样玩出各种形状。当然,绞到最后,还是我们的小嘴全面丰收。我在玩糖稀的时候,这边小灶上,妈妈已经在炒菜,准备吃过早饭就开始切麻叶了。爸爸把两扇洗刷得干干净净的大门板搁在长条凳上,大塑料袋里的炒米到在大箩筐里,白花花的像是把外面的积雪铲了几筐进来。磨得雪亮的菜刀、小木夹板、炒熟的芝麻等都被一一拿出来摆好。 全家人赶紧扒拉完早饭,拉开场地准备切麻叶。妈妈重新点燃小灶,锅里倒一点油,把大锅里的糖稀舀一瓢过来,小火翻炒几下,撒一把芝麻,再倒适量炒米进去,翻炒,搅拌,让糖与炒米充分粘合。拌匀了,赶紧团成一团,盛到抹了熟油的门板上,趁热把散沙似的糖炒米擀成长条状。这时,爸爸拿了两块小木板上下左右用力挤压,拍打,让炒米在糖的作用下粘合紧。趁着余温还在,拿出雪亮的菜刀,切成一片一片的,每一片都差不多厚,大约七八毫米的样子,这就是麻叶了。刚切好的麻叶,余温犹在,轻咬之下,软中带酥,酥中带甜,入口即化,好吃极了,等完全冷却后,就变得坚硬脆崩了,这是大麻叶。但我们更喜欢吃的是小麻叶。小麻叶和大麻叶做法一样,只是炒米似乎成了点缀,放得很少,主要是糖和芝麻。每一片精致小巧,薄薄的细细的像春天的柳叶,所以又叫细麻叶。做细麻叶是我们小孩最快乐的时候,除了妈妈炒熟的芝麻,我们还会把平常吃的瓜子仁花生米,还有清香的干橘皮,都搬出来让妈妈做多味麻叶。我们的目光甚至转到了灶台上,五香粉、黑胡椒粉、辣酱既然能调桌上的菜,那调到麻叶里又是什么味道呢?妈妈也不反对,宠溺地为我们调上两锅。这些又香又甜又辣的怪味麻叶,谁要想吃,还得经过我们批准呢。有时,趁着妈妈把那大团的糖炒米盛到门板上时,我们手上抹了油,揪下一小团,捏成自己喜欢的形状,或圆或扁,或一个简单的动物造型;还有的时候,实在插不上手了,就再绞麻糖,做出各种形状的糖块。这一块块小麻糖,形状各异的麻叶,也是日后我们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资本。厨房里每个人都快乐地忙碌着,妈妈锅铲敲击“咚咚”声、爸爸拍打炒米的“啪啪”声、切麻叶的“嚓嚓”声以及孩子的尖叫声、欢呼声组成了一曲和谐欢快的冬之韵。屋外,大雪不知什么时候悄然停了,是怕惊扰了这人间清欢么?那烟囱上袅袅的青烟呢,只怕也听得入了神不忍离去吧…… 初中时就离家读书,我再也不曾经历这样欢乐的场面,回家时妈妈早已把一切准备好,咬着香脆的麻叶,我家那大大厨房里飘荡的甜香与快乐就在我心头纷飞萦绕。直到大学,寒假后返校时,我包里装得最多的还是细麻叶,那是各种美味精心调制的麻叶,每每听见同学的惊叹赞美,心中便得意非凡。但我更感谢母亲对我们儿时的那份宠溺与关爱,因了它,即使是在吃这样平凡的小事上,也让小小的我们领会了自由创造的欣喜,领会了收获成功的喜悦。 如今,我们一家早已搬离了老家,城里的小锅灶再也不能让妈妈发挥她的魔术师般的制作本领,而面对零零总总眼花缭乱的精美食品,我们的下一辈甚至不会用眼角的余光去瞟一眼那土得掉渣的麻叶,妈妈连买也懒得买了。麻叶,就这样消失在妈妈无奈地叹息声里。而我,更是远离了家乡,远离了麻叶,远离了那些打打闹闹的岁月。他乡街头的食品商铺里,类似于麻叶的食品似乎很多,沙琪玛、琪玛酥……看了,吃了,想了,味道很好,可总是觉着少了什么。忽然有一天,我在一个小食品铺里发现了它,那份惊喜,就像见到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我大声问老板:“麻叶怎么卖?”他奇怪地看着我:“麻叶?”我热切地指指柜台一隅的我曾经的麻叶,他恍然大悟:“哦,你是说米子糖啊……” 米子糖?!多么直观的名字,可不就是炒米和糖的混合物么!我细细咀嚼着,努力搜寻着记忆中的芬芳。然而很失望,这个米子糖,一如它的名字,是两样吃食简单的混合体,薄薄的淡淡的糖,裹着白白的米粒,仅仅是有点甜,有点脆,如此而已。唉!想不到麻叶迁到异乡,不仅名字,连味道也这样寡淡,于是我越发思念起雪夜熬制的那些快乐,那些美味了,不仅味道,更有它令人遐思的名字——麻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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