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时间像一阵风吹过

　　时间真能改变人。假如人像一个村庄，一阵风吹来，带走了几片树叶，原本杂乱的小路现在干干净净，过会儿，一阵风吹来，带来了别的村庄的树叶，干净的小路又被乱七八遭的树叶覆盖。村庄就在风的来来往往中改变着，周而复始，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人也一样，在时间的洗礼和抚摸下，一天天改变着，一天一小变，一年一大变。那么一生呢？一辈子呢？将变成什么样子？你是否曾想过和假设过。当你走过一段长长的路程，回头看看路上的脚印和两边的风景，你会发现是否与你想象的不一样，你会发现你的脚印原来如此深或如此的浅。这一切的一切，是谁造成的？你？我？还是他？有人给你答案吗？我一直在苦苦寻找，可发现其实没有答案。而所谓的答案只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心灵，让受伤的心得到一点点轻松，但要知道，痛已经发生，曾经发生过。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想时间也不只真正的答案，它就像人手中的工具，没起到根本作用，它被其他东西利用了。 　　志成是我们村里人。我们村里有很多个志成，父母给孩子取名时总喜欢其中有个志或成，希望他们未来的生活有出息，有志气，考上大学或者当老板什么的，志成当然是最佳的名字。现在我要讲的不是其他的志成，而是他，他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村庄前那棵有几十年历史的樟树一样在我的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别的东西无法代替。他比我大不了几岁。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最多比我大五岁。五岁，不多，跟人的一生相比还是不多的。可就是这五岁，使我跟他的距离那么远，远得我无法计算。我没计算过，但我知道之间的距离是无法计算出来的，就像人跟人之间的心也是无法计算出来的。如果谁说他能计算出来，我想答案一定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那天，他牵着女儿的手从我眼前走过。他转过头来朝我笑笑。他的笑那么苍伤，那么老成，那么凄凉，跟他的年龄很不和谐。他只比我大五岁，应该说他的笑是光明的，是灿烂的，是积极向上的。可我没从他脸上看到。我也笑了笑。我们之间没说什么话，我们在心里交谈。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的女儿在前面蹦蹦跳跳，不时转过头来朝爸爸笑笑，笑得那么陌生，我的鼻子酸酸的。 　　志成本来是有出息的。他读过书，上过高中。当年，村里没一个孩子上过高中，高中离他们是那么远那么远，不是成绩差就是家里穷，大部分是学习差。整天在田地里干活，没花多少时间在书本上的孩子是很难把书读好的。时间是读好书的基础。可他不一样，他的父亲是个拿工资的人，每个月有固定的收入，在村里人眼里是个铁饭碗，跟城里人没两样。他也很少在田地里干活，把别人干活的时间用在书本上，成绩当然好。村里的孩子都是聪明的，只要给他们合适的条件，合适的时间和书本，是个个能考出好成绩的。他也不例外，初中毕业就考上了高中。当考上高中的消息在村庄传开时，全村人都笑了。终于有孩子考上高中了，离大学的距离也不远了。当时隔壁村都有孩子考上大学，就我们村，没一个，一个都没有。隔壁村的人说我们村都是种地的，全村人注定一辈子要种地，要当农民，要跟泥巴打交道，要过苦日子。他给村里人出了口气，也要让他们瞧瞧，咱们村也有人不用种地了。他带了个好头，给了村里其他父母和孩子希望，其他的孩子也就有可能再考上高中，将来再上大学。 　　他是个争气的孩子。尽管他没吃过多少苦，没亲自下地抡过锄头，但他亲眼看过村里人的辛苦，把每天的日子放在田地里，早出晚归，流汉甚至流血。高中三年，他认认真真读书，不放过每一个读书的机会。他知道，他肩上的任务是重的。如果他考不上大学，他有愧于父母，愧于村里每个人对他的关心和期望。他瘦了，三年下来，他瘦了不少，村里人看在眼里。特别是他的父母，看到孩子这么用功，这么争气，掉下了辛酸的眼泪。 　　可最后，他还是让村里人失望了。他没考上，他落榜了。尽管只差几分，可就是这几分，让他离大学的门那么远那么远。这是个天大的消息，隔壁村的人在笑我们，笑我们村里的每个人将继续当农民，种地只为了买钱，不是为做酒席而种。隔壁村的人每年都要种糯谷，为的是酿酒，备孩子考上大学做酒席用。他也落泪了。一个坚强的人是不会轻易落泪的，但此刻，不落泪是不正常的。这是个沉重的打击，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割身上的肉，像火在烧身。他整天沉默。沉默，用沉默来面对现实，面对心中的痛。 　　考不好没关系，可以从头再来，再考一年。村里人都相信他再考一次准能考上的，因为他是那么的用功，那么的争气，那么的坚强。他也这样想过，只要再给他一次机会，包准能考上。可偏偏在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出事了。他父亲从楼梯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腿骨折了。父亲不能工作了，每个月只有一点点补助，为了治病花了一大笔钱，以前的积蓄用光了，还欠下一屁股债。他知道上学是无望了。他知道，从此他的命运将改变。原来他的路是平的，是光明的，现在则是歪曲的，黑暗的，从一条大道转向一条小路。他又一次落泪了。 　　为了维持这个家，为了让父亲活下去，为了尽作为一个儿子的义务，他外出打工去了。这是唯一的出路。继续呆在家里是没什么意义了，只有外出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背起行李，头也不回，他往前方走去。走向一条未知之路。他知道前面一定有很多挫折在等着他，他知道他接下来的路一定很艰难。开头几年还好，他是高中毕业生，当时的大学生不多，他可凭知识吃饭，每个月的工资还算可观。那几年，他有了点积蓄，可都要寄回家给父亲治病，还以前欠下的债。当时他就想，等有了钱，他还要去读书，考上大学，圆心中的梦。村里的孩子都有个梦，那就是有遭一日能进大学，给村里人和父母争光。可接下来的生活没以前那么好走了，大学生越来越多，高中生更是不用说了，一抓一大把，他不吃香了，赚钱也不那么容易了。他开始意识到要上大学是没希望了，即使心里一次次提醒自己要赚钱再上大学，可眼前的现实让他感到前面的道路那么的黑，黑得他开始找不到方向。 　　外面混了好几年，年龄一点点增大，岁月不饶人，胡子都开始长出来了。看看自己的身上，那么寒酸，找不到半点发光的地方了。父母开始催他快点找个女孩子，早点结婚算了。父母也知道他想读书考大学，可问题不是那么的简单了。父母也在电话里说，娃，算了吧，命运就是如此，你强迫不得，还是面对现实吧。 　　第二年，他真找了个女孩子，初中毕业，外地的。他也想开了，结婚算了，面对现实吧。一个农村的娃要跟庞大的现实作对是没什么好下场的，是没什么出路的。他开始顺着现实走下去。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什么呢？ 　　第二年，他当了爸爸，有了女儿。他把女儿放在乡下，跟父母一起生活。他要到外面去打工，呆在家里种地是没一点出路的，到外面至少还有点盼头。他在外面赚钱，每个月寄钱回来让父母好好照顾女儿。这些年，他也没什么积蓄，自己要生活，还有父母孩子要照顾，积蓄是不敢想的。他过着拮据的日子。他每天跟生活打交道，他把命运交给了生活。 　　每年过年，他和老婆坐着拥挤的公共汽车回家，看望年迈的父母和刚会说话的女儿。女儿轻轻叫了他声爸爸，还是母亲教她叫的，叫完就跑到母亲背后去了，从母亲裆下露个小脑袋茫然地看着他，他感到女儿的声音那么陌生。很少在身边照顾女儿，女儿也不敢轻易扑进他怀里。他的眼里有了泪水，他觉得对不起女儿，没让她享受到父爱，自己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他又能怎么做呢？ 　　
　　日子平淡得如水。人常说平淡才是真，才是真正的生活。可他在生活里找不到半点快乐，半点希望。他早年的梦想落空了，他对未来的生活没有打算。他一声的疲惫，他感到了疲倦，真想找个地方靠靠。可生活在催他，沉重的担子在催他。他没能好好歇息。他开始老了，胡子也邋遢了，也懒得刮了。他想，反正刮了又要长，有何必刮呢，等长到像茅草一样长再刮。 　　过完年，他又背起行李踏上了打工的路程。他的背影走远了，可我沉思了。我的心沉沉的。一个曾经有梦想有抱负的人，现在为了生活，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过着自己不愿过的生活，将是什么滋味。我看看我走过的路，再看看未来的路。我开始沉思了，想我未来的路又是怎样呢？会不会像他一样，像他一样疲惫疲倦，胡子是否像他一样邋遢。我不知道？我难以估计未来的生活。未来的生活只在未来的那天才知道？我转身回家，抬头看看村庄。村庄还是那个样子，它像个一百岁的老人，看着村里每个人长大，然后消失，看着村里每个人来了又走了，外出混几年又回来了。它能告诉我生活为什么是怎样吗？能告诉我生活是什么颜色和滋味的吗？它没给我答案，而是保持它一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