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向学生学习爱的学问

　　那天晚自习，晓黎来请假，要回家参加姐姐的婚礼。 　　高考在即，冲刺关头，还想着回家参加这等事，我有些不快，拒绝了她：“姐姐出嫁，你能帮上什么忙？以前，同学请类似的假，我一律不准的。” 　　晓黎显出很为难的样子：“我姐是哑巴，姐夫也是哑巴，这是一场特殊的婚礼，我会手语，我要给姐姐当翻译。” 　　我的心猛地被触动了一下，拉过她的手，真诚地问：“你给我演示一下，‘祝你新婚幸福’该怎么表达。”微笑马上荡漾在晓黎的脸上，她双手翻飞着，很熟练地表达了我的意思。 　　“回到家，替我向姐姐表达我的祝福，祝她新婚幸福。” 　　晓黎用手语表达着对我的感激，我看不懂手语的意思，却觉得这样的表达像一件极高贵的艺术品，它的魅力震撼了我的灵魂。 　　接下来的一节课，晓黎给我讲述了她学习手语的原因和经历：“姐姐一岁多的时候，因青霉素中毒导致双耳失聪。姐姐渐渐长大了，想要说话，需要表达，没有人能听懂她咿咿呀呀的语言，她也听不懂家人的意思，她被封锁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常急得跺脚，哭泣，有时狂燥得乱扔东西。姐姐的悲伤是父母穿心的痛，父母见人就问，多方打听，终于了解到省城里有一家聋哑学校，可以让姐姐去那里学习一种盲人专用的语言。父母打听到这个学校的地址后，马上变卖了家里的猪羊和粮食，把姐姐送进了聋哑学校，那年，姐姐12岁。 　　“姐姐放假回家后，显得非常高兴，兴致勃勃地用手语向我们比画，我后来才知道她是在告诉我们她在省城的收获、见闻，是在向我们倾诉她的快乐，可我们看不懂，她也听不懂我们种种关切的问询，我们之间依然隔着一道语言的鸿沟。姐姐的热情受到了打击，整个寒假都沉闷失落，躲在小屋里，春节那天也不愿出来。姐姐长大了，自尊心渐渐增强，她不想一次次遭遇不能与人沟通的尴尬，她觉得自己很没用。看着姐姐紧闭的门，我忽然滋生了一种想法，要跟姐姐一起学习手语，要给姐姐当翻译。 　　“那年我十岁，在村里上二年级。放暑假后，我去了省城，在姐姐的学校里学习了两个月的手语。老师惊讶我一个健全人怎么会学得那么快，我知道原由，我的内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支撑着，我要快些学会属于姐姐的语言，在姐姐和家人之间架起一座沟通的桥。 　　“有我当翻译，沟通方便多了，姐姐能够更多地感受到家人的关爱，她快乐了许多，自信心也增强了。父母争着当我的学生，他们哪怕学会最简单的手语，都兴奋不已，因为那样就可以和姐姐直接交谈了。

　　“有我当翻译，姐姐也敢和村人交流了。村人都纷纷到我家来，看我姐在盘子上画出美丽的花，欣赏她在白丝巾上绣出的花草鱼虫。我也教婶子大娘学些简单的手语，姐姐可以和更多的人直接交流了。” 　　晓黎学习手语的故事让我感动，我想有她做翻译，姐姐的婚礼一定美丽感人。我回家把我的小型摄象机拿了来，我想让晓黎用摄象机把姐姐的婚礼留住，给她们留下一份永久的珍藏。晓黎感动不已，她说父亲昨天到城里来过，他们一起去婚庆公司问了情况，摄象机租费太贵，父亲只好遗憾地回去了。她再一次表达对我的感谢，说回家后一定会给父亲一个惊喜。晓黎回教室时，我提醒她：“回家后，你找个人全程录象，你要专心做好翻译。” 　　她重重地朝我点头，微笑着回了教室。 　　第二天晚自习时，晓黎回来了，她满脸的喜悦告诉我，姐姐的婚礼很顺利。她给我带来了喜酒和喜糖，还有一个雕花的蛋壳工艺品。晓黎说她回到家就把我的祝福转达给姐姐了，姐姐很感动，一定要把把她最得意的作品送给我。我把玩着精致的蛋壳，心里有一种别样的感动。 　　我把摄象机连接到办公室的电脑上，想快些欣赏一场别致的婚礼。画面开始，一个穿红衣的姑娘坐在梳妆台前，面容俊俏，满脸幸福，对着镜子精心打扮，她是婚礼的主角。 　　不时有人进来，对新娘说着祝福的话，晓黎用手语向姐姐翻译，姐姐用手语表示着感激，晓黎再把姐姐的感谢用声音转达给祝福人。这样的镜头持续了很长时间。晓黎说这是家乡的一种风俗，前来送祝福的人越多，预示着新婚人越幸福。几乎全村的人都来祝福姐姐了，她为姐姐感到幸福。 　　镜头里传来噼劈啪啪的鞭炮声，晓黎告诉姐姐是迎亲的队伍来了，姐姐的脸上马上飞满了红晕。镜头转到门外，一个穿着西服的小伙子拿一束玫瑰走了进来。晓黎的旁边多了一位主婚人，他叮嘱着晓黎下一个环节该做什么，晓黎再用手语转达给姐姐和姐夫，姐姐和姐夫很认真地一步步照做。他们从屋里出来，在院子里给爹娘鞠躬，然后一起走向婚车。临上车时，晓黎和主婚人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主婚人让晓黎告诉姐姐到流泪告别的环节了，可晓黎拉着姐姐，微笑不语，急得主婚人一个劲地拉扯晓黎的衣衫。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当儿，新娘突然转回身，扑进母亲的怀里。 　　我看到了新娘满脸的泪花。泪水忽然溢满了我的双眼，晓黎也揉起眼睛，她说按家乡的风俗，姑娘出嫁时要多流泪，流泪越多越表明对家的不舍，可她想让姐姐笑着出门，姐姐和姐夫是聋哑学校的同学，他们能用自己的语言顺畅地交流，他们都会绘画，婚后准备开一家手工艺品厂，他们很恩爱，姐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为什么一定要让姐姐流泪呢！可姐姐还是流泪了。 　　镜头里的晓黎站在姐姐身后，泪流满面，她很快擦干眼泪，轻轻扳过姐姐的肩头，帮姐姐擦泪，拉姐姐走上了婚车。 　　镜头晃过公路旁一片片黄澄澄的油菜花和绿油油的麦田后，来到了一个村庄跟前，村头站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晓黎说这是姐夫的村庄，村人都来为这对新人送祝福了。镜头里的晓黎领姐姐下了车，把村人的祝福一一用手语传递给姐姐，又把姐姐的感谢转达给村人。温馨的镜头一次次闪现，这是我有生以来看过的最动人的“电影”情节。 　　晓黎是婚礼上最忙碌的人，她清晰准确的翻译，像一根极具磁力的指针，把婚礼引导得井然有序。新娘入了洞房，录象至此结束。 　　晓黎说她又收了两个学生，等高考结束后，她要教姐夫的父母学习手语呢！ 　　我把录象刻成了三套光盘，一套给晓黎，一套给那个幸福的哑巴姑娘，一套留给我自己。我会经常播放它，向我的学生学习爱的学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