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秋自故乡来

秋自故乡来（修改稿） 　　秋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人面对季节的变幻，总是后知后觉。当我感觉到迎面而来的风中有了萧瑟之气时，一片一片的杨树叶、柳树叶、梧桐树叶已经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了。街道两边的杂草，也失去了它油润的光泽，一律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我想，它们一定是在夏日里禁不住阳光热情的鼓动，把体内蕴着的热情，都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了吧。这些痴孩子呀，像那些被爱情盅惑了的女子，急急地就奉献了自己的一切，换来的，又是什么呢？热情远去了，清冷来了。而此时她们的热情早已经耗尽，她们终于被折腾累了，疲倦了，于是就不必郁郁葱葱了，顺手也就放弃了曾经坚挺的身姿。 　　在她们的身边，是一丛丛的喇叭花，这些花儿是一群心事简单的孩子，天真烂漫。秋凉并没有让这些孩子变得萎靡，生来的率性纯真给了她们快乐的理由，在这样天高地阔的舞台上，她们肯定乐坏了，这些疯丫头，早就忘了应该矜持些，你看，她们那一张张素净的笑脸绽开在明媚的秋阳里，是不是让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有风徐来，她们便抓着风的臂，与他捉起了迷藏，她们只把轻盈、小巧的身子一藏，就躲到了重重碧绿的锦障深处去了。 　　就是这些花儿，她们不懂羞涩与婉约，亦不会矫揉造作假清高，但她们一直是我的伙伴，我们声息相通，气味相投。她们开在我老家门外的篱笆上，也开在我城市生活的卷轴中。她们是我永远的旅伴，不离不弃。 　　此时，我听到了落叶沙沙的声音，它们在风中匆匆地跑着，一片追着另一片，像一群淘气的野小子，一刻也不肯停歇。不远处的洋槐树，叶子掉得稍晚些，但也已经成了亮黄色，在渺远的蓝天下，有一种辽阔的平静的美。相较于春的蓬勃夏的繁茂，它们在秋天，迸射出了一种母性的光辉，安详从容。路旁的院墙上，爬山虎的叶子在金色的阳光下，羞羞怯怯地红了脸儿，她们是一群待嫁的新娘吗？ 　　在我遥远的故乡，这一刻，大家也一定是喜气盈盈的。他们站在田间地头，大声地说笑着。收获的季节，他们的笑声和这秋天的天空一样清朗辽阔。 　　入秋之后，最先成熟的，是玉米。玉米之后呢，该割水稻了。走出村子，广袤的稻田里一片金黄。站在稻田中的稻草人，依旧是那么一副威风凛凛的架势。它们不懂累。麻雀们呼喇呼喇地飞过去，被这些稻草人的虚张声势所恐吓，不敢驻足。稻田中的蚂蚱，正张开薄纱般的翼，从一株水稻上飞到了另一株。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达几天呢？稗也已经结了穗了，粗粗壮壮的一蓬，比水稻高出一大截，一副趾高气扬不可一视的傲慢相。这些坏家伙，越是坏，越是把自己打扮得冠冕堂皇，就像谎言总是被包裹上华丽的外衣。它让自己的幼苗混迹于稻秧之中，它和稻苗长得太相似了，简直就像一奶同胞的孪生子，除了叶子当中一条白色的脉络是它们本质的区别之外，它们形神皆似。即使是最有经历的老农，也难以将它拔除干净。记得当年，父亲曾经拔下一棵棵稗草的幼苗细心地教我区分，每到双休日，我必定和父亲站在稻田的育秧畦边上，弯着腰，仔细地从无数的稻芽中拔出稗苗来，否则，当它们一起被插在稻田后，它会把属于稻苗的水和肥都毫无顾忌地霸占的。 　　我站在水田中，面对着稻和稗们，它们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油亮碧绿着，在小小的稚嫩的叶尖上，一颗一颗的露珠耀眼夺目，我却不能让自己有丝毫诗意的想法，必须凝神注视，不放过一棵稗苗。即便如此，我们也从来没有把它消灭干净过，家人每天去拔，临插秧时在水田中下除草剂，都没能把它“斩草除根”。直到秋后结了实，你才会恍然大悟，原来是稗。真恨人。此刻，父亲总是会小心地用镰刀把稗的穗割下来，扔到远远的乡间土路上去，一旦有一颗籽掉落到地里，明年就绝对会“春风吹又生”。它的生命力怎么就那么旺盛呢？同样是草，不远处水塘边的芦苇却在我的眼中摇曳着别样的优雅与美丽。尤其是夕阳西下时，一片片芦苇的白花被镶上金色的光芒，呈现在眼中，有辽阔的脱俗的庄严的美。后来读到了《诗经》，真为几千年前的知音而动情，“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是我心目中涉水而居的佳人，风姿绰约，可遥望却无法抵达。她们在我的心中诗意的栖居。芦苇荡上空，一群群大雁又开始了远程的迁徙，它们的行动总是这样声势浩大，唯恐谁不知道一般。同样是迁徙，燕子却低调得很，来也无言，去也无声。燕子的沉静安然里有波澜不惊的儒雅之气，让我喜欢。 　　走在城市的街道间，我与燕子成了两条平行线上的身影，再也没有相逢过。燕子居然成了我记忆中的身影。好在，昨天走在路上，一截短墙上栖着的一只喜鹊安慰了我的相思。那时，我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远处高楼上的窗玻璃，那些窗玻璃此刻是橘红色的，它们正向我透露着远处夕阳的一些消息。这几乎成了我每天下班途中必做的功课，我看得颇有意味。然后，在回头时，我看到了它，黑羽白腹，目光宁馨，它那么温柔地注视着我，像一个久违了的老朋友。我也就下了自行车，推着，缓缓地走，怕过路的人看出我的异样来。我在想，它是不是从我家村头的那棵白杨树上飞过来的呢？是来探问我的消息吗？可是，我的日渐光鲜的外表，能掩住我眉宇间疲惫的神情吗？它会为我掩藏消息，做到守口如瓶吗？ 　　在这条偏僻的城市小路上，我看到了来自故乡的秋天。而我，又该如何准备，才能让自己光鲜的衣锦还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