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杯开水温暖一颗冰冷的心

　　你说你要到外面去看看，去混混。这是你对大家说的。你没骗大家，也不想骗大家。没那个必要。那天村里的余生在场，你对他说，我要到外面去，去开开眼界，过几天就去。 　　你有个家庭，有老婆和孩子。孩子上初中了，学习成绩很好，班里的前三名，好多次第一名。老婆在家老实巴交种地，一身的泥土味，那是农民特有的气味。你身上也有，比老婆身上的味还浓。如果你继续呆在家里，家里那几亩地还是能伺候好的。你和老婆是勤快的人，习惯了早出晚归的日子。以前每年，你总能把这几亩地弄的平平整整，村里的人都夸你能干，是个干活的好料。但现在，你不想继续呆在村庄里了，那几块地对你也没什么吸引力了。正是这几亩地，让你没丁点积蓄，过着紧巴的日子。你要去外面看看，赚钱。是的，你要赚钱。你没钱，所以要赚。身边的人都盖房子了，两层的，三层的，更高的，反正比你家的好比你家的高。你要赚钱回来，也盖栋象样的，两层的平房也好呀。以前你是村里的能人，说话有分量，咳嗽一声地要抖一抖，树要摇一摇，可现在时代不同了，那是年轻人的世界，是不怕死的天下，是那些去外面打工回来时口袋鼓鼓的人的天下。你老了，开始落伍了，从家里的房子就可看出，那栋破烂的，看了心里就自卑的房子，确实落伍了。 　　你跟老婆说了你的想法。她低下头，沉默，看着脚下，或什么都没看。她是不想你出去的，家里要你照顾，里里外外的事要你做主。一个家如果没个男人，那是个不象样的家，是个有缺陷的家，就像一栋房子没坚硬的基础。她抬起头说，你真的想去吗？是的，我决定了。不去不行吗？不行，一定要去的。你的口气很坚决。这时的你必须坚决起来，绝不可软下来。那去吧，去外面看看吧，你一辈子没到外面看过，没赚过外面的钱，也该去看看。说完，她眼里满是泪水，晶莹剔透的泪水。你知道老婆的心理，她是个好人，善良的人。为了这个家，她吃了不少苦，没享过几天福。正是因为这样，你更要出去，去赚大钱，让她过上几天好日子。这是你真实的想法，没半点虚假。你很疼这个家，很疼老婆和孩子。村里人都这样说过你，说你是个好男人，哪个女人嫁给了你是幸福的。可现在，你难以支持这个家，没钱，是的，银行里没存款，家里也没多少钱。万一出点小事，你也难以承担。作为一个男人，你是知道肩上的担子的。家里的担子，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上面。你感觉到了沉重，沉重。特别是前几天，孩子回家，他向你要钱，学校又要钱了，不多，就几百。几百，在你眼里，很多了。你很尴尬，家里就那点钱，交了那家里怎么办，家里的生活怎么继续下去。看着孩子的眼睛，他那双纯净的眼睛，你的眼睛酸酸的，痛痛的。最后你还是忍痛给了钱。 　　背上行李。行李前一天晚上就准备好了，老婆用个大麻袋毛，装了满满一麻袋，把要拿的都拿上，日常用品，毛巾洗刷用品，卫生纸也带上了呢，在外面尽量少买东西。外面的东西太贵了，你舍不得买，省点是一点。这些年，你什么日子没过过，什么苦日子都过过，这点苦算什么呢。 　　走时，你嘱咐老婆，家里的活少干点，重活尽量少干，田也少种点，够吃就行。你说，等我在外面赚了大钱，就不用种地了，也可以过几天好生活了。你是笑着对老婆说的。老婆也笑笑，说，好的，听你的，你在外面也不能太拼命，太苦了就回来，外面怎么说也不是自己的家，这里才是你的家，尽管破点烂点，但毕竟是你的家。你点点头，用力把行李甩到背上，往门外走去。 　　老婆和孩子把你送出门。村里有几个人背着犁和耙去田里干活，看到了你，他们说，去外面呀，赚钱去呀，是呀，也该去外面看看，村里没什么好呆的，你看村里有几个人呀，都到外面去了。你说，是呀，我去外面看看，等赚了点钱再回来。他们说，有钱赚跟我们说一声呀，我们也去外面看看。 　　头也不回，你不敢回头，怕看到老婆和孩子的眼泪。眼泪是最软的，放在手上，一会就不见了，蒸发了，但也是最硬的，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向人最软弱的部位。你怕这把剑刺向你本来不怎么硬的身体，你怕自己倒在剑下。你走过了那条泥巴小路，又走过了那座有几十年历史到现在还没栏杆的桥，转一个弯，你看不到老婆和孩子，孩子和老婆也看不到你了。你走了，去陌生的城市去了。你要在那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你要在外面支持这个家。 　　你是有信心的。从小到大，你对自己总那么有信心。在村里生活时，你什么都不怕，什么困难你都能亲自解决，即使后面你开始老了，一把骨头了，你也经常拍拍自己的胸脯，拍得嘣嘣响，对身边的人说，我胡三这一辈子可什么都没怕过。你认为，现在在外面，照样能把所有的问题解决，照样充满自信。 　　你进了个工厂。那是一个不大的工厂，只有几十人。本来你想进个好点的，可你没文凭，技术也没有。在村里，你的技术是能把那几亩地伺候好，能做得仔仔细细，把地弄得平平整整。可在工厂里，人家不需要你伺候地，只要你把机器伺候好。机器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不像牛，你大叫一声，它乖乖听你的话，叫它左转绝不朝右转。机器可不管你怎么大叫，它照样转它的，即使错了也不回头的，一直错下去，错得一塌糊涂，你拿它没办法。你费了好多的精力才慢慢掌握好它，伺候好它，它真的是上帝，你要一点点摸清它的脾气，不然吃苦的还是你自己呢。 　　第一个月，你领到了六百块钱工资。那是笔不少的工资，对你来说。在村庄干活，一年下来也没几个六百。你很是高兴，心想，这下可好了，有钱赚了，如果这样做几年下去，可要发了。你拿出其中的三百，寄回了家。老婆和孩子等着你的钱用，他们每天要生活，柴米油盐都要用钱。把钱寄回了家，你在心里好好算计了下，一年下来，有几千块钱，如果在外面混几年，几万块钱还是有的。这样一想，房子就有着落了，生活就有所改善了。前途是光明的，你对自己的前途充满了自信，比在村庄生活时还更有自信。你想，我本来就说嘛，我胡三是什么人呀，可不是个没用的人，到了哪里，我都能赚到饭吃呢，早晚我要赚满一口袋钱回去的。 　　拿了几个月六百块钱工资，你的心一直是自信的，前途一直是光明的。可没过几个月，第七个月还过完，你就要离开工厂了。工厂要裁人，尽管只有几十人，可老板说人太多了，成本太高了，一个月的工资要不少，要减几个人。你年纪大，一大把了，胡子粗粗的，黑黑的，皱纹也不浅了，一皱眉，一条条皱纹快速显露出来，减人当然从你入手了。你想不通，确实想不通，我做的好好的，没比别人差呀，怎么就要裁我呀，为什么要裁人啊。最后，你还是离开了工厂。你的打工生涯在那一刻也即将结束了。你到其他工厂去找工作，希望能再找到六百块钱或者更高工资的工作，可没人要你。你太老了，表面看都块五十多了，尽管真正的年龄是四十七。人家不要你，你没办法。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能拿刀去杀人吗？去威胁人家让你工作吗？不能的。 　　那个城市里有几个老乡，你叫他们帮帮忙。你本来不想求他们的，你是个自信的人，很少求人。可眼下不求人是不行的，生活要紧呀，工作要紧呀。老乡也竭尽全力帮你，左跑右跑。最后，还是没哪个工厂要你，你真的是失望了，死心了。你知道，你再也不能在外面赚钱了，盖房子的希望是没了。 　　你还想去其他城市看看，看看希望会不会再升起。你不想就这样回去，你曾经发过誓，一定要赚到钱回去。现在钱还没赚到，怎么回去呀。可你没个朋友，身上的钱也不多了。还是回家吧，你想，家里尽管没多少钱，但毕竟是家呀，吃饭不用钱呀。外面可不同，一顿饭几块钱，一天要花十几块钱呢。你不想这样把钱花了。你背上行李回家了。 　　踏上回家的车子，你的心沉沉的。你的心在哭泣。你脸无表情。 　　踏进门槛那一刻，你真想哭。你看到了老婆，她在家里忙碌，她明显瘦了。你事先没跟她说你要回来。看到你，她惊讶了。她说，怎么回来了。你说，工厂不要人了，我没继续找到工作，只能回来。哦，她哦了一声，转眼说，没关系的，找不到就找不到，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笑着迎接你，她说，其实外面也没什么好的，没钱没关系，慢慢赚，苦日子不是没过过。听了老婆的话，你那颗冰冷的心终于有了温度，一点点暖起来。老婆倒了杯开水给你。喝着热热的暖暖的开水，你感到无比的幸福。在外面这么久了，还没喝到这么暖的热水呢，整天喝的是没开的自来水，没一点味道。你想，还是家里幸福，家里温暖呀。你想，我再也不外出了，就呆在家好了，把这几亩地伺候好了，生活不也幸福温暖吗，不也快乐吗？人活这一辈子，为的不就是过几天快乐的生活吗？现在快乐的生活就摆在面前，为什么要到外面去受苦呢，我真是笨呀。你想。你这样一想，幸福快乐充满了全身。你感到你是最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