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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钥 匙

2021-12-23叙事散文左中美
在我的记忆中,对钥匙的认识,起始于它所连接的美丽遐想和甜蜜诱惑。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黑色的大柜子,放在母亲的床尾。柜子比床高出一尺多,是那种顶盖式的,用一片平板式的长锁把扣在锁扣上,上面挂着一把锁。在那个大柜子里,放着一家人的做客衣(顾名思义……
  在我的记忆中,对钥匙的认识,起始于它所连接的美丽遐想和甜蜜诱惑。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黑色的大柜子,放在母亲的床尾。柜子比床高出一尺多,是那种顶盖式的,用一片平板式的长锁把扣在锁扣上,上面挂着一把锁。在那个大柜子里,放着一家人的做客衣(顾名思义就是只有出门做客才穿的衣服)。做客衣也并不都是新衣,母亲的那件做客衣已经有几年了,奶奶的也是,奶奶还有一件是没穿过的绸衣,我后来才知道,那是母亲为奶奶准备的老衣(也就是寿衣)。柜子里也放着礼糖,是亲戚们送的或是家里要用来送礼的,反正是不让吃的。柜子里还有一个黑布包袱,里面放着最好的东西,包括我的最新的衣服,母亲珍藏的一块布料,以及其它的一些好东西,家里仅有的一点钱也被母亲用一方手绢包着放在这个包袱里。那块一米见方的黑帕子,母亲说是我小时候带我出门时盖的,带婴孩出门时盖黑帕子辟邪,如今这块帕子被派了新的最隆重的用场。柜子里的那些东西都是我在母亲打开柜子时看到的,而平日里,柜子上就老是静静地挂着那把锁,我不知道母亲把钥匙放在哪里,只是记得母亲并不把钥匙挂在身上。   那时候,我是怎样地渴望着那颗开锁的钥匙啊!在那柜子里面,有我一年中只得穿一两次的做客衣,还有一双母亲为我做的新布鞋。那颗我找不见的钥匙,系着我全部的美丽遐想。还有,我看见母亲用纸包着放在里面的两包水果糖和一双红糖,也一直在给我甜蜜的诱惑。可是,那颗开锁的钥匙,它对我来说就像藏在天上,遥不可及。   那颗可以打开母亲柜子的钥匙,也是那时家里唯一真正意义的钥匙。我家的房子是一方农村地方传统式样的老屋,一共三间,三扇门。三扇门都不太上锁,因为有奶奶在家里,奶奶有时到村里转转,也是不用上锁的。庄户人家,粮油都放在楼上,一般来说楼梯间总是上锁的重点。记得家里楼梯间的那道门,门有些死,不能关紧,锁扣上倒是挂了一把陈旧的老锁,却一年到头只是闲挂在那里,那把锁的钥匙也早已不知去向。   我已经记不清母亲那个大柜子上的锁是什么时候去除的了,任凭我怎样努力回忆。我只记得,那把黑色的锁后来终于不再挂在锁扣上。那把锁的消失,对我有着历史性的意义,从此,我不再惦记那颗一直让我遥不可及的钥匙。平日里,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我就一次又一次地探望那藏在柜子里的幸福。那时,我刚好有柜子高,要打开厚重的柜门得费很大的力气,而且因为不能把柜门后靠在墙壁上,只得用双手费力地撑着,这样,只一会儿我的手就撑不住了,只好把柜门又放下来。当然,我一次次地打开柜门,真的也就只是探视而已,对于柜子里的东西,我却不敢乱动,包括糖以及新衣。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费力地拉出那个黑布包袱,放在床上小心打开,拿出那件母亲一直不让穿的新衣服穿在身上,家里没有镜子,我自顾欣赏着身上的新衣,美了好一会儿,后来终于恋恋不舍地把新衣脱下来,可是却忘了那衣服是怎么折的,摆弄了好半天,勉强折成个样子摆回去,把黑帕子系好,再费力地放回柜子里。在这之后的好多天里,母亲每打开柜子,我的心就悬起来,怕她发现了我的“手迹”。幸好,母亲好像并没有发现什么,也或许是她发现了而没有责备我。   我第一次拥有自己的钥匙,是在我到村完小上学之后。我读一二年级是在我们寨子里的小学,三年级时要到村完小。学校离家有一段路,所以要住校。母亲带给我一只画着喜鹊梅花的红漆木箱,供我装每个星期的伙食。箱子用一把小锁锁上,母亲一再交代,让我带好钥匙。那时候,每个星期天下午去到学校,我就把从家里带来的米、油、菜、盐等放在箱子里,用那把小锁锁好,钥匙用一根毛线系在裤扣上。这颗钥匙,便系着我一个星期的生活。   上初中时,我们住的是三四十个人一间的大宿舍,两个班女生住在一起,钥匙只有宿舍长才有,有时候放了学,若宿舍长还没来,大家便只能等——宿舍长有时的迟回便是故意的。宿舍长的那颗钥匙,代表着小小的权力,这是我对钥匙的另一种认识。   中专毕业参加工作,我分配到家乡的一所山村小学教书。五六平方的小宿舍有一扇薄薄的木板门,上面挂着一把黑色的小锁,校长交给我一把小小的黑旧的钥匙,我用它打开门,在里面安顿下来。学校还分给我一间小厨房,也挂着一把黑色的小锁。宿舍和厨房,两把钥匙便连接着我全部的生活。至于我上课的一年级班的教室,早已没有了门,也就无所谓锁或钥匙,这倒也方便了孩子们,在课间冲出冲进,少了一道门的挤压。   等到结婚成家后,我懂得了钥匙的又一种意义:它连接着一扇温暖的门。用那把钥匙打开门,里面是我的家——是的,家,而不再是宿舍。在那里,我每天期待着一个人,也被他期待,然后,过属于两个人的柴米油盐的日子。而在温暖之后,那颗钥匙还担着一份责任,手里捏着那颗钥匙,我不能远走,不能离开,这颗钥匙,它要和另一颗相同的钥匙相守,与它一起共同守着那一扇属于两个人的门。   有人说,夫妻就像两片衣襟,而孩子是一只钮扣,把父母连接在一起。可是,在我有了孩子后,我却觉得孩子更像是一把上帝的钥匙,为我们两个人打开一扇全新的爱之门。在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中,当我们不慎丢失了心里那把回家的钥匙,茫然徘徊,是孩子,引领我们重新打开那扇爱的家门;年复一年,当我们心里的那把钥匙,在生活的风雨中渐渐锈蚀,而变得害怕面对那把锁,是孩子,在门内等待我们的回归。   一年又一年,孩子渐渐长大。我常常觉得欣慰,我的女儿,她不用像我当年那样,对着一个上锁的柜子作不尽的遐想;她不用像我那样,努力地克制一包水果糖带来的诱惑。   女儿上了三年级,我把一颗家门钥匙挂在她的脖子上。我觉得,她应该学着担当这一颗钥匙了。从这一天起,每天打开这扇家门的钥匙从两颗变成了三颗。女儿每天放学回家不再是摁门铃,而是直接用钥匙开门进来,然后大声地叫我:妈妈!   我常常想,一颗钥匙,是我们触摸生活的开始。为那一颗钥匙,我们产生渴望,也看见惊喜;我们赢得温暖,也担当责任;用那一颗钥匙,我们一次次打开面前或沉默或温情的门,而后看到人生的一幅幅喜怒哀乐的场景。   女儿带上钥匙后,曾数次丢失。我想,那是孩子还不懂得担当这一颗钥匙。这一颗钥匙对她是一种最初的考验。我要对她说的是:我的孩子,当有一天你能读懂这一颗钥匙、担当这一颗钥匙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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