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清芬幽兰王者香

　　　　　　　　　　清芬幽兰王者香 　　黄菊盈枝，彩叶辞树。在寒意渐浓的周末，我忙着为院里的几十盆花木淋浴、整形、擦盆，尔后移入室内。两盆兰花最矮，养它们的花盆却最贵，分别是六角仿古彩绘仕女盆和圆形青花云纹盆。说起来，两盆虽不名贵的兰花，倒也有些来历。 　　初识兰花，是济南一位画家，为我画的那幅空谷幽兰图。画面上，岭峻。崖悬。谷深。一丛兰花：碧叶修长，参差掩映；花姿婀娜，相顾如笑。留白处，游墨若飞：“兰生幽谷无人识，客种东轩遗我香。知有清芬能解秽，更怜细叶巧凌霜”。书法贯注，修短有度，酣畅潇洒，飘逸神飞，是为宋代苏辙《种兰》中的诗句。两处闲章，鈐押鲜红：兰言。兰为王者香。深知画与诗、书、印结合，是中国画独有的特色。数种艺术，融为一体，互为关照，相得益彰。也略知闲章不闲，既显示画家个人精神趋向，也讲求与画作协调、配合、呼应、对比。但兰言与兰为王者香典出何处，让我费猜。是日，复读《红楼梦》一眼见到“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潇湘子雅谑补余香”。翻开第四十二回，见书页下端有解释：兰言，知心话。《易.系词上》：“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嗅）如兰。”偶然阅读，让我恍燃明白了“兰言”的出处。兰为王者香，则是我查了《古谚语词典》才明白，是指兰在所有的花香中最香的意思。汉.蔡邕《琴操.猗兰操》：“孔子历聘诸侯，诸侯莫能任。自卫反鲁，过隐谷之中，见芗兰独茂，喟然叹曰：‘夫兰当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譬犹贤者不达时，与鄙夫为伦也’”。现在，也转喻人很出色或德才超群。空谷幽兰图挂在室内，日久生情，养盆兰花之心便潜滋暗长了。 　　农历九月十五，是县城一年一度的古会。期间，偶有江南人贩运花卉来销售。近前探视，有水仙，有卷柏，有谷精草，有天门冬，也有我心仪已久的兰花。配摆在一旁的花卉照片鲜艳美丽，使得萎蔫的花卉有了诱惑力。询问价格，并不十分贵。挑挑选选，毫不犹豫的付款把兰花请回了家。怀着希望，栽进盆中，摆放院中最阳光的地方。隔几天，浇水，查看，兰花似乎并不理会我的殷勤。青青的叶儿，渐渐枯黄。与同事诉说，他们告戒我不要上当，花卉皆用明矾水泡过，看着鲜绿，养不活的。听罢此言，将信将疑。后来看《家庭养花三百问》，其中说兰花在北方不易活的原因是兰花起苗时伤根过多，长途运输中风吹日晒，使根、枝、叶受到寒热损伤的缘故。我信服这说法，终解兰花枯死之谜。另外，书中一条养兰“四戒”引我注目：“春不出、夏不日、秋不干、冬不湿”。原因是兰喜湿润，春风干燥，为避免寒风侵害，春季兰花不出室，宜放室内半光处养护。兰喜荫蔽，忌阳光直射，夏季需放通风凉爽处半阴培养。秋季孕蕾，浇水适当增多，以利增花发育。冬兰休眠，浇水需节制，保持盆土见干见湿为好。心想，有了这经验，再养兰花，我就不会手足无措了。 　　兰花，是我国传统名花。《广种兰书序》中赞曰：“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续小儿语》中则总结成格言“兰芳不厌幽谷，君子不为名修”。兰生幽谷丛林，常与野艾莠草同生，不居显位，不与人争，高风亮节，品格出色，故而被人誉为“花中君子”、“空谷佳人”，古人代因其清香溢远，沁人心脾而视为芳友。兰花，高雅，圣洁，历来被国人珍爱、推崇，代表着中华民族的气质与文明。《珍珠船》中称：“竹有节而无花，梅有花而无叶，松有叶而无香，惟独兰花兼而有之”。由此，可见国人对兰花是怎样情有独钟。 　　兰花栽培史，在我国已有二千多年。《孔子家语》曰：“与人善处，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则与之俱化”。《离骚》中，屈原且吟“扈江蓠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且唱“余既滋兰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说苑》中亦有“十步之内必有芳兰”的形容。国人寓意兰花美好、高洁、贤德、才志、朴实、俊雅、志坚、君子、雅士、坚贞，所以视兰花为我民族之精神。把真纯友谊，称为“兰谊”；把友人之间交换谱帖，称为“兰谱”；把结交意气相投的朋友，称为“兰交”；把美好的文辞，称为“兰章”；把女子居室，称为“兰闺”，把玉女纤手，称为“兰花指”；把结为兄弟，称为“金兰结拜；把生贵子的梦兆，称为“兰梦”；把性情高雅，称为“兰质蕙心”；把恩惠长留，称为“兰薰桂馥”；把子孙昌盛，称为“兰桂腾芳”；把国家有用人才，称做“芝兰玉树”；把哲人早逝，称为“兰摧玉折”……熟知兰花在汉语言中的积淀，即知兰花在人心目中的份量了。 　　兰花，品格高超。历代文人雅士，爱兰者不乏其人。《绍兴府志》记载：“兰渚山有草焉，长叶白花，花有国馨，其名曰兰，勾践所树”。史料为证，可知越王勾践曾喜植兰。兰渚山，位于绍兴城西南。书法圣地兰亭，即在山之南麓。东晋书圣王羲之于永和九年，邀集明士四十余位于兰亭修契，中有孙绰、谢安、支遁、郗昙、魏滂、凝之、涣之、元之、献之等，得诗37首，王羲之乘兴挥毫写下《兰亭集序》，成为我国书法千古一绝。或许，王羲之也得益于兰花疏斜横瘦姿态的启发吧？上海嘉定人李流芳，明代文学家、画家，喜养兰花。己未春患病，夜辄苦不寐。二月二日，友人来宿，值盆兰正开，出以共赏。烧烛照之，友人啧啧不已，剧谈甚欢。流芳是夜酣睡至晓，病疾顿减。不由感叹兰花与爱兰友人，皆我良药。此情此景，被流芳记入“跋《盆兰卷》"中。兰花，或含或吐或离或合或高或下或正或欹，优美的姿态发挥出消解郁闷、调节心理的功能，故而能够医治病痛。高雅美丽具有能量，赏兰而病减，也就不感到奇怪了。《辍耕录》载，宋末布衣郑恩肖，号所南，擅诗、书、画，尤工墨兰。宋亡元兴，官吏纷纷易主称臣，惟所南不易，且自此画兰，都是根部显露、离开地面的兰花。初人莫能解，后来方懂得他是以兰花离地露根喻指南宋国亡，寄托自己不当亡国奴的意志。元蒙入关，人分十等，后三等为“八娼，九儒，十丐”，置儒生于娼妓之下。孤愤不已的所南，直笔实录于《正史》，可见他的品性中已揉入兰花的高洁与坚贞。《画的故事》载：郑板桥一生只画兰、竹、石，他的画一般只一块石，几竿竹，几笔兰，构图简单，布局却巧妙，竹叶兰叶都是一笔勾成，虽只用墨色，却能让人感到兰竹的勃勃生气。兰四时不谢，竹百节长青，石万古不败，正是郑板桥清廉高洁性格为人的写照。郑板桥曾写过多首兰花诗，其中一首为《破盆兰花》：“春风春雨洗妙颜，一辞琼岛到人间。而今究竟无知己，打破乌盆更入山”。读罢。回味。沉思。令人感慨。 　　兰科植物众多，世界上约有700属，2000余种，我国有150属，1000余种。按生态习性分为地生兰和气生兰，我国兰花，大都是地生兰，江浙兰花，在中国素负盛名。现存最早的兰花专著，为南宋赵时庚的《金漳兰谱》。后来又有了南宋王贵学的《王氏兰谱》、明代高濂的《兰谱》、清代朱克柔的《第一香笔记》、屠芸庄的《兰蕙镜》。众多的古籍兰谱，诉说着我国兰文化的源远流长。 　　几年前，我陪同事北京查体。其间，游览了天坛公园。园区茂密松林中，点缀着兰花。细瞧，结有黑色的种子，顺手采集了一把。回来后，撒入花盆中，出苗后，按照养兰花的“四戒”经验护理，果然见效。叶子青翠娟秀，茎干亭亭玉立，风韵流畅的花朵，呈淡绿色的梅瓣，一缕幽香，清芬胜麝檀。观兰花轻盈若飘，嗅兰花芳香拂鼻，不由想到《菜根谭》里的语录：“得趣不在多，盆池拳石间，烟霞俱矣；会景不在远，蓬窗竹屋下，风月自赊。”近在眼前，粒沙中见世界，兰朵中见天空，掌心里把握无限，钟点里把握无穷。虚静闲谈，观心证道，自然会感到心旷神怡。 　　喜爱养花，家又增添了吊兰，君子兰，一叶兰，文殊兰，千岁兰，蟹爪兰，龙舌兰等花卉，,但我依然偏爱自育的两盆兰花，尽管它不如荷瓣兰花名贵。所以，我用最好的花盆来养护它，来衬托它的高洁清雅。居室虽小，墙上有兰画，盆中有兰花，观赏之余，吟咏李白诗句：“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兰秋香风远，松寒不改容”。在志趣中享受宁静，心胸清彻而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