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有一个谎言，终被母爱识破

　　去年冬天，我在出差途中，出了车祸，造成第三和第四脊椎骨之间断裂并错位，须接受牵引治疗。王医生劝我要有足够的耐心呆在这个离单位和老家都很远的地方，至少要一个月，或者更长。 　　王医生告诉我必须尽快找个陪人，吃喝拉撒，买药喊人，要有陪人为我跑前跑后。至少一个月的住院期，只有亲人才能经得住这漫长的时间，他让我说出家里的号码，要替我给家里打电话。 　　父母刚刚退休，赋闲在家，身体也硬朗，是陪护我的最好人选。可是，这次车祸，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知道，一个月过后，我可能会重新站起来，可他们如果知道了，经受的心中疼痛，将是永恒的。 　　妹妹在山东老家的工厂做工，不如让她请假。我跟王医生说：“你先给我妹妹发条短信，让她不要在父母跟前接我的电话。” 　　王医生明白我的意思，短信发出十分钟后，他才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我的手脚和头部都被沉重的铅锤牢牢束缚着，全身只有一张嘴能动弹。妹妹的声音响起时，王医生把手机放到了我的耳边。 　　妹妹立刻在电话里哭了起来。她一遍遍地念叨：“怎么会这样呢，什么倒霉事都让你碰到了？”我叮嘱她：“你来时，千万要给父母编一个可信的理由，不要让他们怀疑什么。”不知不觉，泪水溢出了我的眼眶，声音也哽咽起来，王医生急忙把手机移开。 　　王医生帮我买了饭菜，一勺一勺地喂我。吃完后，他感慨地说：“从刚才打电话看得出，你感情非常细腻，是个极孝顺的人。”一切做法都是有理由的，我跟他讲起了那次事故。 　　“去年，我的新婚妻子还没度完蜜月就出了车祸，父母知道后，千里迢迢赶到珠海。当时父亲刚刚做了阑尾炎手术，伤口还没愈合，挂着吊瓶就上了火车。到珠海后，伤口感染了，他不去医院治疗，捂着伤口，整天整夜守护在我的床前，生怕我出什么意外。他平时少言寡语，可宽慰我的话一句接一句，他给我擦泪，给我扇蒲扇，细心极了。母亲在家乡能说会道、机智聪敏是出了名的，可那些日子，她一直神情呆滞，神思恍惚，说话总是前言不答后语，有一次给我做饭时，手指竟被菜刀切掉了一截。那段日子，我的痛苦把他们折磨得失魂落魄。我为失去妻子痛苦，他们的痛苦却是双重的。小时候，我患了婴儿瘫，父母带我到处求医问药，白天奔波一天，晚上母亲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祷告：老天爷，求求你，什么病灾你都让我受着，别让我的孩子受罪！对于父母来说，他们的生命中有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就是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孩子受苦却无法替子受痛。如果有什么方法能把我的痛苦转移到他们身上，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那样做的。现在，躺在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地方，我想让他们陪在我身边，可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他们为我受折磨了，看着他们为我受苦，我的心会更痛苦。” 　　王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如果用得着我，我会帮你遮掩的。可是我从医多年，还很少发现有把对父母的谎言撒到底的，父母凭他们的爱的直觉，会从某一个你意想不到的破绽入手，最终洞穿谎言的。但愿咱们想得周全一些。” 　　妹妹来了，眼泪汪汪地左右端详了我好久。为了牵引需要，王医生把我头顶的头发刮掉了，只剩下两边的鬓角，妹妹被我的“奇异”发型吓了一跳，忙问王医生我的头部有没有被撞伤。王医生如实地解释着我的病情，他说会尽最大努力，用最好的药物，争取不留任何后遗症，她才渐渐安下心来。 　　我最关心的是妹妹给父母撒了一个什么样的谎言。妹妹对父母说厂里要上一套新型生产设备，车间主任委派她去广州培训，回来后再把学到的新技术传授给其他员工。车间主任是我家邻居，妹妹还特地叮嘱主任，如果父母问起来，要和她保持一致的口径。妹妹说父母听到她外出培训的消息很开心，要她一定找个时间到珠海看我，去给我送一袋花生米。 　　这已是延续多年的习惯了。为了给我的残腿补充营养，母亲每天要我吃一把花生米。小时候花生奇缺，父亲到处求人为我购买。后来能从市场上买到了，母亲就去市场上挑个大饱满的，回家后一粒一粒地剥。上大学时，父亲隔一段时间就用包裹寄一次。毕业几年来，父母每次打电话，都要叮嘱我不要忘记买花生米和核桃仁，更要多喝牛奶，凡是对腿有利的，都要买来吃。父母不放过任何一个让我多吃花生米的机会，听说妹妹“出差”南方，赶紧买了，为我捎来。 　　妹妹从旅行包里拿出一大袋花生米，足足有二十斤重。她抓了一把，一粒一粒地往我嘴里塞，我慢慢咀嚼着，感觉香甜无比。 　　妹妹来到医院是星期三晚上。星期四上午，她给父母打了电话，说已经到广州了，在一个很大的企业培训。星期六休班时，就去珠海看我。电话那端的母亲声音很清晰：“告诉你哥，冬天要穿厚些，别忘了戴护膝。”妹妹笑起来：“人家南方现在还穿单衣呢！” 　　星期六晚上，妹用我的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放在我的耳边，我们要共同制造一个她已去珠海的谎言。电话那端一会母亲接，一会父亲又夺过话筒，我说了很多话，我忽然有很多话要说，我说花生米那么多，一路把妹累坏了。 　　十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父亲忽然打响了我的手机，他以前从来不打我的手机的，他嫌手机号码太长，记不住。父亲显得焦急：“我从八点就拨你家里的电话，老是没人接，好几天都是这样。你是加班还是在外有应酬？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天你妹说那边还穿着单衣，一定很热，花生米要经常拿出来晒，要不会生虫子的。”我赶紧说正在同事家里下棋，明天一定拿到阳台上去晒。正巧王医生也在旁边，他夺过手机，帮我对父亲撒谎：“伯父，下完这盘，我就送他回家。” 　　王医生一直为我用最好的药物。一个月过后，我恢复得非常理想，又能重新走路了，只是右腿有些麻木，王医生说要完全恢复正常还需要很长时间，回去后要注意加强锻炼。公司的车来接我时，王医生前来送别，他说：“有两件事值得庆贺，一是你顺利康复了，二是我们的谎言没有被父母识破。”他的话让我震颤，我涉险度过了父母用爱和牵挂砌成的关口。 　　妹把我送到珠海，帮我把一切收拾妥当，要返回了。她提议我俩照一张合影，作为她来看过我的证据，以加深父母对她来过珠海的信任。同事小张给我们照好后很快到照相馆里洗了出来，照片拍得很好，我和妹妹都笑得很灿烂，我的腿很麻木，倚在花园的栏杆上，妹妹在旁边扶着我，一副手足情深的模样。我对照片很满意，想这瞬间的定格，可以温暖父母的心了。 　　两周后的一个下午，妹妹忽然打来电话，说父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父亲已经订好车票，母亲买了一大包花生米和核桃仁，他们明天就要来看我了。
　　我焦急地责备妹妹：“你怎么不守口如瓶呢？” 　　她委屈地解释：“是那张照片泄露了秘密，你的头发当时被刮掉了一部分，出院时又长出来了，但没有周围鬓角的那么长。母亲天天琢磨那张照片，在阳光下看，在灯光下看，半夜里披着衣服也看。昨天她问我，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不测，我死活不承认，她就把她的疑问说了，一边说一边哭，说你头部肯定被撞了。她又要去问车间主任我是不是真的去广州学习了，我不说实情不行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上几根头发的长短，竟成了父母洞察真相的突破口。父母凭他们的爱的直觉，从这个我意想不到的破绽入手，最终识破了谎言。 　　第二天，我早早地等在车站，我尽力让自己站得笔直，不让父母看出车祸给我留下过什么痕迹，我不能说我的腿还在麻木，否则，他们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