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李姐

　　李姐是我们居民楼值班室白天的门卫。现在她已离开我所在的小区。因分别而怀念，竟然比平时浓烈，以往她像一处可有可无的风景，注视着我们的来往与进出，她像一枚叶子，在枝头的新绿中，普通又平常。 　　门卫室是一间北面开门的小屋，西面的窗户很大，上午的室内，显得阴冷，而转过中午的骄阳，肆无忌惮地铺在小屋地面，倒令人昏昏欲睡。李姐坐在更夫的床上，纹着重重的眉，画着眼线，有种粗糙的俗艳，对美的追求显出一种心情，水准与表现倒显得不重要，她的热情朴实可亲。眼神随着进出的居民游移。屋内静静的，我倒替她寂寞，曾建议她拿个旧电视看看也好，时间能变得容易打发。但屋内简陋的只有一个椅子，而看电视产生的电费，计算起来很麻烦，她每月200元的薪水，已经不起意外的支出。 　　院内几个遛弯的老太太、家居的主妇是她这里的常客，听她们用炫耀的语气谈着儿女的出息和孝顺，李姐笑弯了眼睛连声附和，神采飞扬让她的脸阳光起来。我在读书之余，也爱来这里闲聊几句家常，谈着超市的便宜货，商场的打折精品，注视着日影一点点西斜…… 　　李姐的衣着比起当前的流行，略显过时。尽管衣服的颜色变浅显得破旧，但质地还是不错，可以想见，当年的她有过一段生活富足的日子。她能来此地当门卫，也是因为承包楼管办的年轻夫妇，是他爱人舅舅家的表弟，工资不高，但无有这层关系，恐怕这个机会还落不到她头上，她很谦恭地珍惜这份工作，有些诚惶诚恐。 　　她的爱人是一所技工学校的老师，儿子在重点中学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如果考试发挥正常，去理想大学只是时间问题。提到儿子，她态度内敛，边微笑边听着众人夸奖，谦虚几句后，不忘表明作为父母，只是努力做孩子教育的经济后盾，尽力地挣钱、攒钱。 　　今年夏季，随着工资调高，物价的涨幅增大，我增长的几百元工资应付日常花销依然觉得吃力，而李姐的薪水还在原地踏步。闲聊中，我们都说她的工资应该提高，可这只是略带气愤的一面之词。现在人多岗位少，不满意待遇可以随时跳槽，有钱有岗位，不愁没有干活的人。 　　她的好友艳是门卫的常客，谈起彼此的儿女，两个少年时代的朋友，言谈尽兴论起亲家，憧憬着未来。我们听众偶尔插几句嘴，或者提醒当前年轻人的婚姻大事，怎么能让父母做主？她们姐俩便一致对外宣称，我们这只是个笑话。但看出来，她们喜欢这样的游戏，彼此确定了亲家的身份，言语间轻佻而亲密。 　　李姐是个热心人，她的门卫几乎成了免费中介，帮助买卖房屋、介绍对象的红娘联系，或者散发装修、搬家、灌煤气的各类广告，都与居民生活息息相关，大家觉得放心方便。她承揽这些，有时不免需要挂电话，结果她的话费猛增，又无经济收益，显得费力不讨好，这些遭到艳的埋怨，听着艳连珠炮的指责，她缄口不语，想必是下着决心，再也不管“闲事”。但其后的某一天，看她匆忙地带着一帮人进进出出地看房、洽谈、张罗着男女双方的姻缘，就知道她依然故我。 　　6月份的高考过后，她儿子的成绩一时成了众人关注的中心。成绩公布后，李姐有几天没来上班。待我抓到她的身影，见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忧郁，笑容随即浮上来。原来，平时考试成绩占学校前五名的儿子，这次高考滑到20多名，尽管能够实现“进京”目标，但与北大、清华终是无缘。 　　他的儿子终于被北京科技大学录取，面对道贺的众人，李姐脸上的微笑更为勉强，她在为孩子的学费及以后的生活费用犯愁。每月200元的收入，在当地属于偏下，尽管不累，但毕竟需要靠时间，腾不出身子干别的，用以增加收入。 　　高考决定命运，李姐儿子的成绩与平时相比有这么大的落差，心情自然沮丧。李姐拿钱让孩子去家住苏州的亲属家串门散心。出行的花费相对她家的经济条件，自然很奢侈。但儿子是懂事的，同班同学因差10分没有考取北大，毅然决然地去了补习班，把希望都压在明年。他没有钻这个牛角尖，家里的钱要用在刀刃上。开学，只让父亲一人去送，以减少花费。 　　李姐想着孩子的学费，有些黯然，我们常去说些宽心的话：现在的贫困大学生能办助学贷款，苦日子也就在上学期间。我们村有一家供出的学生毕业后，找到好工作，自己收入好，爹妈也跟着享福，你儿子的学校是重点，就业一定不成问题，咬牙熬过这几年就会苦尽甘来的。李姐安慰地对大家笑笑，随即岔开话题，又谈起婆媳关系、日常花销的省钱妙方等等永不过时的话题。 　　秋天来了，北方住户需要储藏秋菜、土豆等，楼房住户需求量不大，但要求的质量颇高，遇见满意的菜更需要缘分，往往可遇不可求。李姐义务担任大家的免费经纪人，在她的导购下，多数人都买到自己需要的秋菜，我也买到个头匀称、吃着很面的可心土豆，今冬的家常菜可以无忧。 　　十一长假后，我在门卫旁路过，发现室内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妇女，是不是替李姐值班？我开门询问，她说，宝娟（李姐的名字）已经不干了，嫌屋子冷。 　　是吗？李姐的离开，先前没有一点预兆，这表明她的稳妥与细心。小城不大，想到已消失于茫茫人海的李姐，能再次相见的机会还是不大容易，如果她的离去，是因为有了收入更好的工作，我要献上对她的思念与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