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蜀葵花开一丈红

　　明人杨穆在《西墅杂记》中有一段关于蜀葵花的记载：明成化甲午年间，倭人入贡，见栏前蜀葵花不识，遂题诗留问：“花如木槿花相似，叶比芙蓉叶一般，五尺栏杆遮不尽，尚留一半与人看。”从日本人的这首诗里，我们至少可以获得有关蜀葵花的两个方面的信息：其一，它的长相跟木槿和芙蓉花差不多；其二，它的植株比较高大。 　　按此线索顺藤摸瓜，果然有所收获，首先，从植物分类上来看，蜀葵和木槿、芙蓉都是锦葵科植物，这就难怪它们在长相上有共同点了，人家本来就是亲戚；不同的是，木槿和芙蓉是木槿属，而蜀葵是蜀葵属，而且，木槿和芙蓉是木本，蜀葵是草本，它们的关系就像是从一个老屋的屋檐下分出去的几个小家庭，既有联系，又有区别。其次，蜀葵花别名一丈红，想必也是由此而来——“五尺栏杆遮不尽，尚留一半与人看”，“五尺”才是一半，完整的可不就是一丈吗？ 　　因为从端午前后就开花，故蜀葵花又名端午花或端午锦，它的另一个名字龙船花，应该也跟这个有关，端午赛龙舟嘛。它的花期较长，要开到十月后才能败，当然，这是指的它整个花期，若是单朵来看，它也具有锦葵科植物的共同特点——朝开暮落。它的花很有特点，除了花朵较大之外——直径能有6—9厘米，比月季和玫瑰都大，颜色也多，白、粉红、大红、浅紫、墨紫等等，不一而足，更奇特的是随着植株的长大，花朵自根到顶，次第开放，有时上面还在开着花，下面就已经结实了，所以才有了这样的说法：“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这一点，倒很像芝麻花，若是把“芝麻开花节节高”换成“蜀葵开花节节高”，我以为也是成立的。因了这个特点，人们有时把它们并排植于路旁，当其盛花时，从头到脚或红或白、或粉或紫，仿佛一道彩色的屏障，也很有气势。 　　这种植物，我们从它的名字上就能看出产地，应该是在蜀地，也即四川，《花镜》上说：“蜀葵，阳草也……来自西蜀。今皆有之。”这一点，大约不会有什么人会有异议，肯定不会像木芙蓉那样，尽管成都以它为市花且简称为“蓉”，湖南人却不认为木芙蓉的老家在四川，他们找出足够多的证据来证明湖南才是木芙蓉的原产地。而这蜀葵，却是别人想抢也抢不走，想赖也赖不掉的，老家在四川，一个“蜀”字，就好比一方金印烙在脸上，抠都抠不下来。 　　虽然出自蜀地，但蜀葵却并不固步自封，不把自己囿于一地，只要条件适合，哪儿都可生根，它对环境的要求并不太高，这就使得它的足迹几乎遍及大江南北，甚至国外都可见到它的身影。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但弊端也如影随形，这便是不受人重视，任何时候，都是“物以稀为贵”——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因为太多太滥，蜀葵一直被列为下等花草，别说上盆，连稍微高级一点的花圃都不肯容纳，它只能在一些街角地边、荒郊野外或者农人的小院里寂寞地开放。这就让我猜想，既然产于蜀地，花朵花形又不差在哪里，成都为什么不选蜀葵作为市花，而要舍近求远，把原产地别处的木芙蓉请来当家作主？除了一些历史的原因之外，这大概也是重要的一条吧。 　　平心而论，蜀葵花是不丑的，岂止是不丑，甚至可以说是漂亮，却仅仅只因为多，不娇惯，就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实在是于理于情上都有点说不过去，好在面对这种不公正，不是所有人都选择了沉默，还是有人会站出来打抱不平的，唐人陈标就是其中之一，此人诗作流传下来的不多，全唐诗中仅存了他12首，其中一首就是写蜀葵的，他这样写道：“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数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轻处只缘多。”对蜀葵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且客观地指出了蜀葵不受人重视的根本原因——“得人轻处只缘多”，说得很有道理，发人深思。 　　好在老百姓们并不因为这个而轻贱它，相反还很喜欢，比如我小时候住过的那个村子，就到处都可以看到这种花，云一样飘荡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人们都叫它大秫花，我当时就很纳闷，因为我老家是把玉米叫做大秫的，难道这个大秫花与玉米有何瓜葛？有一阵子，我脑子里每天都在盘算着这个问题，可怎么盘算都找不出它们有什么相像的地方，除了个子都比较高且都比较直都没有分杈之外，几乎找不到其他什么共同点了，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这种花的大名叫做蜀葵，才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是不是“秫”与“蜀”同音，天长日久，乡人把字念白了呢？不过，到了这个时候，我还真的就找出它们之间的一个共同点了，那便是，都很普通，还都有用，在内在的精神品质上，它们相通。 　　从实用的角度来看，玉米的用处不用多说，它是我小时候老家人最主要的食粮之一，而这蜀葵也即大秫花，它在我乡人眼中的价值主要在它的皮上（当然，它的花和嫩叶也是可食的），秋后把它们收割下来，捆好了放在水里沤上一段时间捞出来，剥皮晒干，就是极好的搓绳的原料，其结实程度胜过专门用来取皮的苘麻，我奶奶辈的老人，还会把这种植物沤过的皮批成很细很细的小条条，拧成线纳鞋底，既经济又耐磨。 　　其实，茎皮具有苘麻一样功效的植物，还真就不止这蜀葵一种，比如木芙蓉，尽管是木本的，它的皮沤过以后也是纺线的好材料，仅仅就从这一点来看，它们也算得上是一门近亲。 　　跟蜀葵关系更近的花卉，还有秋葵和锦葵，它们不但同科，而且同属，都是锦葵科蜀葵属植物，因此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不易分辨。先说锦葵，它的植株比蜀葵稍矮且有分杈，叶多肾形，花多粉红，且比蜀葵小了一半左右；再说秋葵，它和蜀葵的主要区别是在叶子和花色，还有开花的时间上，秋葵又名黄蜀葵，顾名思义，花瓣应该是黄色的，花底呈红紫色，它的叶掌状深裂，花期6—8月，这大概就是它叫秋葵的缘故吧，民间说的七月花神，就是指的这种黄蜀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