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没有说谎
2020-09-17抒情散文张小刚
梨花没有说谎水莲在自习课前告诉我,亮走了。尽管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我还是踉跄了,险些摔倒,故装镇定的脸早已被满眼的泪花揭穿,让我感到生命的脆弱与撕心裂肺的痛。1995年,我考入王铎中学读初中,同桌是一个很阳光秀气的
梨花没有说谎
水莲在自习课前告诉我,亮走了。
尽管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我还是踉跄了,险些摔倒,故装镇定的脸早已被满眼的泪花揭穿,让我感到生命的脆弱与撕心裂肺的痛。 1995年,我考入王铎中学读初中,同桌是一个很阳光秀气的男孩,也是他的活泼开朗的性格,将以“安稳”自称的我也带动的活泼起来。上课我们一起学习,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课间我们胡侃神聊,神游太虚,说笑话,讲故事,搞得班上像个小小的演艺场。亮讲故事永远是最受欢迎的,什么小白龙在天上与四角魔兽比武啊!什么水上飞大侠深入皇宫与宫廷卫士大战三天三夜啊!讲的声情并茂,吸引许多同学聚集在此,时间久了得了个“小书童”的雅号。那时的我以为他是从那本书中信手搬来的,今天不得不惊叹他却是有天赋。 记得那时候老下雨,而且是那种缠绵型的,往往一下就是一两天。我是喜欢雨的,捧上一本爱书独倚于窗前或檐下,心在书海中畅游颠覆,任老天抒发着绵绵的情愫,任几丝雨滴悄悄溜到我的书页上。走入雨中,全身心的感受大自然的喜怒哀乐,别有一番情趣,任细雨打湿我的头发,打湿我的双颊和那颗早该拿出来的心事,可那时的我是害怕下雨的,从家到学校10里路,有大半是土路,雨后的土路泥泞不堪,车子是无法骑的,我们只有用双脚去丈量那段求学的距离。中午吃饭也是问题,因为平时只有几十人在校吃午饭,一下雨就会增加好几倍,于是,中午一放学我们就奔向伙房抢馒头,抢不到就去抢方便面,再抢不到就只能挨饿了。我和亮就是在各种“抢”中将友谊逐步升华的。 学校东不远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小鱼青蛙偶现水边,两岸树木茂盛,碧草如毯。午休时,我俩常在此散步,呼吸清新的空气,放松紧绷的神经。一次在散步时,亮告诉我,他爸爸已经偷偷给他办理了转学手续,几天后将和同村的一个伙伴转学去张秀联中,说完我们往回走,一路无语。 一个春天的星期天,有了去找亮的冲动,几个月没见面了,他是否也如我般牵挂着他。一个人骑上车子向那个以产梨出名的村子挺进,几经周折走进了一片梨园,梨园至少上百亩,梨花迎风怒放,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构成一个白色的世界,一股股浓烈的花香充满我的心田,使我感到阵阵的眩晕。顺其间一条羊肠小道缓缓前行,脚下的野草与落樱随着我的脚步起伏跳跃着,让我的心增添了几分好奇与幻想。再走下去会看到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还是路驿梨花中的“小草屋”,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象,我最终遗憾的走出了那片梨园。继续前行,在两棵老梨树旁找到了他的家,推门而入,满以为亮会跳着跑出来,问我是怎么找来的,可是我失望了,迎接我的是他爸爸,“亮生病了,现在北京住院”。我问何时回来?他爸爸沉默片刻,望着满树梨花说:“等梨花全部凋谢以后,就能回来了。”说完冲我友好的笑笑,我分明读到他眼中有各种复杂的内容。 梨花落了,落的一片叶不剩了,我写给他的信想必已改收到了,可是仍然没有他的消息。我又路过那片梨园,梨园早已没有了上次的洁白,吐翠叠绿,小小的梨子正在膨胀发育。亮还没有回来,奶奶接待了我。简单的客套之后,奶奶沉沉的问我:“你知道亮得的是什么病吗?”我满脸的茫然不知所云。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亮早就说他腿疼,我以为是冻的就加厚了棉裤,疼的却越来越厉害了,到了医院一查竟是——竟是可怕的骨癌。”老人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擦了一下眼睛继续说:“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我想说医学发达了什么病也能治,我想劝慰劝慰老人,可我什么也没说,我觉得我所有的话对那个即将失去唯一孙子的老人来说都是无边的浮云,没任何意义。回家的梨园边洒落了淡淡的忧伤。 两个月后,亮托同学带信儿给我,说病好了叫我去他家玩,癌症也能治好吗?我带着这个疑问在这个星期五(我最喜欢星期五,星期五总会给我带来好运)第三次奔向那个村子,梨子已经有鸡蛋大小,油绿油绿的,在风中摇曳不定,像一张张婴儿的笑脸,等待大人们的夸奖与爱怜。进了屋,亮正在炕上看电视,见到我想起来相迎,但只是象征性的躬了躬身子,脸还是那样的英俊,就是黄黄的,瘦瘦的,叫人有些担心,由于化疗,头发所剩无几,我俩拥在一起,我拍着他的后背:“让你生病也不告诉我。”转身两人竟是满脸的泪花。中午在他家吃饭,饭间我问奶奶:“不是说这病没治吗?怎么又治好了”?忽然看见亮的奶奶与妈妈同时向我挤着眼睛,我知道话多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丰盛的饭菜吃在口中如清水煮瓠,如鱼梗在喉难以下咽。 第二个星期五我买了几瓶罐头去看亮,这次我是在学校吃完饭去的,虽相隔不久,我仍能明显看出他病情的加重,腿已有发黑的迹象,且起了鳞斑。亮拉着我的手说想去我家玩,我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他一个愿望,我沉默了,以他现在的情况走路都很难,更别说奔波十多里路了。我说:“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骑车去,我家就在章卫新河畔,有数米高的护河大堤,河里有鱼虾贝,还有小乌龟呢……”他听得入神,“那我什么时候并能好呢?”他又抛给我一个难题,这时候我的心是矛盾的也是煎熬的,什么时间?天哪,我哪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给他承诺吧明知很难兑现,不给承诺吧又会让他失望或者说是绝望。我斗争了一会:“等到梨花盛开的时候吧!” “梨花盛开的时候?” “对,梨花盛开的时候,”抬起头不经意间看见他那复杂且难以读懂的目光,我急忙错开。 每到星期五我会准时去他家,风雨无阻,我见证了梨子慢慢由小变大,由生涩边成熟的过程,同时也见证了亮日渐消瘦,日渐萎靡的过程,每次去我会准备一些小礼物,小说,散文,糖果,小手工品都在之列,秋天到了,他送我一包飘香的鸭梨,冬天到了,我收藏起一路的风雪,他期待着春天再来,梨花再开。我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癌症后期,最难熬的不是死,而是痛,许多病人不得已注射杜鲁丁来减轻疼痛,亮却从来没喊过疼,他难道真的不疼吗?我不知道,但我敢确定我和他有着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或者说是心照不宣,我们在一起什么都谈,就是不谈病,对于我是知道底细的,而他呢? 年过了,春天的脚步近了,那满地的灰色终于有绿色的气息,梨花早已耐不住寂寞,即将吐出白白的花蕊,眼看就要百花齐放时,他却没等到那一天,听到噩耗,我没有勇气去他家,只有默默的祈祷超度。这年梨花盛开时,一场罕见的倒春寒突然来袭,让刚刚盛开的梨花纷纷冻落。梨花没有说谎……
尽管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正到来时,我还是踉跄了,险些摔倒,故装镇定的脸早已被满眼的泪花揭穿,让我感到生命的脆弱与撕心裂肺的痛。 1995年,我考入王铎中学读初中,同桌是一个很阳光秀气的男孩,也是他的活泼开朗的性格,将以“安稳”自称的我也带动的活泼起来。上课我们一起学习,互帮互助共同进步,课间我们胡侃神聊,神游太虚,说笑话,讲故事,搞得班上像个小小的演艺场。亮讲故事永远是最受欢迎的,什么小白龙在天上与四角魔兽比武啊!什么水上飞大侠深入皇宫与宫廷卫士大战三天三夜啊!讲的声情并茂,吸引许多同学聚集在此,时间久了得了个“小书童”的雅号。那时的我以为他是从那本书中信手搬来的,今天不得不惊叹他却是有天赋。 记得那时候老下雨,而且是那种缠绵型的,往往一下就是一两天。我是喜欢雨的,捧上一本爱书独倚于窗前或檐下,心在书海中畅游颠覆,任老天抒发着绵绵的情愫,任几丝雨滴悄悄溜到我的书页上。走入雨中,全身心的感受大自然的喜怒哀乐,别有一番情趣,任细雨打湿我的头发,打湿我的双颊和那颗早该拿出来的心事,可那时的我是害怕下雨的,从家到学校10里路,有大半是土路,雨后的土路泥泞不堪,车子是无法骑的,我们只有用双脚去丈量那段求学的距离。中午吃饭也是问题,因为平时只有几十人在校吃午饭,一下雨就会增加好几倍,于是,中午一放学我们就奔向伙房抢馒头,抢不到就去抢方便面,再抢不到就只能挨饿了。我和亮就是在各种“抢”中将友谊逐步升华的。 学校东不远有一条小河,河水清澈见底,小鱼青蛙偶现水边,两岸树木茂盛,碧草如毯。午休时,我俩常在此散步,呼吸清新的空气,放松紧绷的神经。一次在散步时,亮告诉我,他爸爸已经偷偷给他办理了转学手续,几天后将和同村的一个伙伴转学去张秀联中,说完我们往回走,一路无语。 一个春天的星期天,有了去找亮的冲动,几个月没见面了,他是否也如我般牵挂着他。一个人骑上车子向那个以产梨出名的村子挺进,几经周折走进了一片梨园,梨园至少上百亩,梨花迎风怒放,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构成一个白色的世界,一股股浓烈的花香充满我的心田,使我感到阵阵的眩晕。顺其间一条羊肠小道缓缓前行,脚下的野草与落樱随着我的脚步起伏跳跃着,让我的心增添了几分好奇与幻想。再走下去会看到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还是路驿梨花中的“小草屋”,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象,我最终遗憾的走出了那片梨园。继续前行,在两棵老梨树旁找到了他的家,推门而入,满以为亮会跳着跑出来,问我是怎么找来的,可是我失望了,迎接我的是他爸爸,“亮生病了,现在北京住院”。我问何时回来?他爸爸沉默片刻,望着满树梨花说:“等梨花全部凋谢以后,就能回来了。”说完冲我友好的笑笑,我分明读到他眼中有各种复杂的内容。 梨花落了,落的一片叶不剩了,我写给他的信想必已改收到了,可是仍然没有他的消息。我又路过那片梨园,梨园早已没有了上次的洁白,吐翠叠绿,小小的梨子正在膨胀发育。亮还没有回来,奶奶接待了我。简单的客套之后,奶奶沉沉的问我:“你知道亮得的是什么病吗?”我满脸的茫然不知所云。她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亮早就说他腿疼,我以为是冻的就加厚了棉裤,疼的却越来越厉害了,到了医院一查竟是——竟是可怕的骨癌。”老人说完已是老泪纵横,擦了一下眼睛继续说:“医生说最多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我想说医学发达了什么病也能治,我想劝慰劝慰老人,可我什么也没说,我觉得我所有的话对那个即将失去唯一孙子的老人来说都是无边的浮云,没任何意义。回家的梨园边洒落了淡淡的忧伤。 两个月后,亮托同学带信儿给我,说病好了叫我去他家玩,癌症也能治好吗?我带着这个疑问在这个星期五(我最喜欢星期五,星期五总会给我带来好运)第三次奔向那个村子,梨子已经有鸡蛋大小,油绿油绿的,在风中摇曳不定,像一张张婴儿的笑脸,等待大人们的夸奖与爱怜。进了屋,亮正在炕上看电视,见到我想起来相迎,但只是象征性的躬了躬身子,脸还是那样的英俊,就是黄黄的,瘦瘦的,叫人有些担心,由于化疗,头发所剩无几,我俩拥在一起,我拍着他的后背:“让你生病也不告诉我。”转身两人竟是满脸的泪花。中午在他家吃饭,饭间我问奶奶:“不是说这病没治吗?怎么又治好了”?忽然看见亮的奶奶与妈妈同时向我挤着眼睛,我知道话多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丰盛的饭菜吃在口中如清水煮瓠,如鱼梗在喉难以下咽。 第二个星期五我买了几瓶罐头去看亮,这次我是在学校吃完饭去的,虽相隔不久,我仍能明显看出他病情的加重,腿已有发黑的迹象,且起了鳞斑。亮拉着我的手说想去我家玩,我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他一个愿望,我沉默了,以他现在的情况走路都很难,更别说奔波十多里路了。我说:“等你病好了,我们一起骑车去,我家就在章卫新河畔,有数米高的护河大堤,河里有鱼虾贝,还有小乌龟呢……”他听得入神,“那我什么时候并能好呢?”他又抛给我一个难题,这时候我的心是矛盾的也是煎熬的,什么时间?天哪,我哪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给他承诺吧明知很难兑现,不给承诺吧又会让他失望或者说是绝望。我斗争了一会:“等到梨花盛开的时候吧!” “梨花盛开的时候?” “对,梨花盛开的时候,”抬起头不经意间看见他那复杂且难以读懂的目光,我急忙错开。 每到星期五我会准时去他家,风雨无阻,我见证了梨子慢慢由小变大,由生涩边成熟的过程,同时也见证了亮日渐消瘦,日渐萎靡的过程,每次去我会准备一些小礼物,小说,散文,糖果,小手工品都在之列,秋天到了,他送我一包飘香的鸭梨,冬天到了,我收藏起一路的风雪,他期待着春天再来,梨花再开。我期待着奇迹的出现,癌症后期,最难熬的不是死,而是痛,许多病人不得已注射杜鲁丁来减轻疼痛,亮却从来没喊过疼,他难道真的不疼吗?我不知道,但我敢确定我和他有着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或者说是心照不宣,我们在一起什么都谈,就是不谈病,对于我是知道底细的,而他呢? 年过了,春天的脚步近了,那满地的灰色终于有绿色的气息,梨花早已耐不住寂寞,即将吐出白白的花蕊,眼看就要百花齐放时,他却没等到那一天,听到噩耗,我没有勇气去他家,只有默默的祈祷超度。这年梨花盛开时,一场罕见的倒春寒突然来袭,让刚刚盛开的梨花纷纷冻落。梨花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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